小说连载 文章内容

   

       

   

       

       

       

简介:他有穷困的童年,没有为爱痴狂的勇气;她有最灿烂的笑容,没有对残酷现实的感同身受。所以他和她,有最伤感的幸福,只期待在回忆的尽头相遇。

从他成为她家养子的那一天起,他只会亦步亦趋,不会有哪怕一步的逾矩,却为了她,瞒天过海,偷尝爱神无意间洒落的丝丝甘甜,就算饮鸩止渴,也甘之如饴。而在那最最甜蜜的往昔啊,他却没有说出过一句“我爱你”……

他和她在一起,有一种孤零零的温暖,好像在失落的世界里相依为命,只有彼此,不可替代。

而她却在最爱的时候离开,一去七年。

时光不可倒流,所以最动人的誓言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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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远去的盛夏果实

 

 

姚起云脸上伤得不轻,当晚回家就直接进了房,暂时避开了薛少萍的眼睛。司徒玦念及他挨的这一下或多或少地是因自己而起,洗了澡又偷偷摸摸下楼去敲他的门,硬塞给他一瓶红花油,顺便也问问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帮上忙的。

谁知姚起云那臭脾气的家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好意,还说什么只要她别添乱就很感谢了。他的态度成功地击碎了司徒玦好不容易对他燃起的一丝友善之情,在心里骂着他的狗咬吕洞宾,恨恨地回了房。

第二天早上,司徒久安那一关就没那么好过了。司徒玦刚睡眼蒙眬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就听到早起的爸爸在追问姚起云的伤是怎么回事。姚起云谎称昨晚低头去捡掉在地板上的笔时,不小心磕到到凳角,可司徒久安又不是傻瓜,哪里肯信,只当他是在哪里打架,受人欺负了也不肯说。

这孩子生性不爱惹是生非,司徒久安是知道的,所以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司徒玦那丫头有关系。”

司徒玦在楼上听得牙痒痒的,心想,哪有这样不信任自己女儿的父亲,好事怎么就没人联想到跟她有关系。

好在姚起云还算识趣,没有借机拉她下水,任凭司徒久安怎么问,坚持闷葫芦到底。眼看薛少萍也加入到“关心”的行列,司徒玦受不了了,便给了他们一个“真相”,就说自己放学回家遇见了小混混,差点被欺负,全靠姚起云挺身而出才解围,而英雄也就想当然地光荣负伤了。

没想到司徒久安夫妇对这个解释倒是很快接受了,想来也是,也许这是最符合他们心中人物设定的一个答案。司徒久安夸过了表情难明的姚起云,就回过头来责备女儿,说以后也不许她穿着太短的裙子出去到处乱晃。

司徒玦回以一个鬼脸,嘀咕着:“换我被打也没那么多人关心我。”

司徒久安“哼”了一声,“你不打别人就不错了。”

劝和着的薛少萍见了这一幕,也由衷认为自己让姚起云陪在女儿身边,是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伴随着高三学子的离去,暑期很快地到来。连泉一直没再给司徒玦打电话,直到两周后,参加了学校暑期英语补习班的司徒玦和姚起云在下课后,遇上了来校领录取通知书的他。

司徒玦是学不会狭路相逢也假装眼瞎那一套的,况且一段时间没见,心里也着实挂念,便主动迎上去,“连泉,见到你太好了,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连泉的视线触及司徒玦身后的那个人,短暂地结了霜,但是再看到司徒玦明媚的笑脸,也不禁还以一个微笑。“是啊。”

曾经亲昵无比,有说不完的悄悄话的两人,时隔多日再站在一起,好像中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千头万绪也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司徒玦当机立断地拉起他的手,“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连泉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点了点头,“到实验楼后面那片树荫下去吧,看你,一头的汗。”

司徒玦露齿一笑,“是啊,晒得更黑就惨了。”

他们两人并肩走了几步,却都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

姚起云环抱着几本书,静静地站在原地。

连泉摇头苦笑,转移视线,看着空无一人的操场。

司徒玦对姚起云说:“你先回去吧,待会我自己回家。”

她也没有把握姚起云会把她说的话当回事,想来连泉也是这样。

“算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也习惯成自然了。”连泉说。

意外的是,看着他们走开,姚起云上前了几步,却没有再跟过去,而是默默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司徒玦和连泉径直走到了那片僻静的树荫下。她坐在石凳一端,翻看着他那来自于北京某名校的通知书,由衷地说道:“真好,恭喜你啊,能考上这所大学。”

连泉笑笑,“谢谢。”

在这样的客气和礼貌之下,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其实严格说起来,他们之间虽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但并没有决裂,至少到目前为止仍然是情侣关系。难道以往那么多欢快的时光,都经不起一次波折的冲击,那么快就到了相敬如冰的地步?

司徒玦不禁为这段初恋和他犹在耳边的承诺感到一丝悲哀,也尝试着挽救。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地对连泉说道:“你真打算从那天晚上的事之后就不理我了吗?”

连泉一愣,摇了摇头。

“我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的。”司徒玦自嘲地笑了笑。

连泉说:“我是想过,可是那天你那么生气……”

“后来我想了很久,当时我在火头上,说了很多气话,可是你动手也是不对的。你没给我打电话,我不怪你,我不也没给你打吗?就当大家都冷静一下吧,然后就一笔勾销了好吗?我们忘了那天的不愉快。”司徒玦扬起脸,一脸恳切地对连泉说。

“忘掉不愉快?可以吗?姚起云那个人,忘掉就不存在了吗?”连泉的声音透着矛盾。

司徒玦松开了牵着他的手,声音也渐渐地冷却了下来,“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呢?我不喜欢你婆婆妈妈的样子。连泉,我们把话挑明了说,我也不敢保证能让姚起云彻底消失,但我们的事毕竟我们的事,既然管不了他,就只管我们自己。我先为那天发的脾气对你道歉,如果你愿意,我们就还像以前那样;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就直说,今天就作一个了断,我不会强人所难。”

连泉闻言,缓缓抬起手来,将司徒玦拥在怀里,“司徒,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司徒玦长长地吁了口气,在连泉怀里慢慢抬起头,看着树叶间闪烁的点点金光,知了在枝头歇斯底里地鸣叫,叫得人心里空寥寥的。

司徒玦和连泉看似重归于好了,他暑假结束之后就会北上求学,在后来的一个月里,他们也约过好几回。不是上学的日子,想要找机会待在一起反倒没有那么容易,“小混混”事件让她父母对她更添了几分担心,晚上无故出行管得更严了,少数几次借买东西或上图书馆为由去跟连泉见面,也是在姚起云的陪同下。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次之后,姚起云不再跟得那么贴近,每次她和连泉碰头了,他都很自觉地消失在他们视线之内,留给了他们足够的空间。然而,古人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正所谓“破镜难圆”,而司徒玦和连泉之间碎过一次的镜子虽然在强力胶的黏合之下维持了原样,可裂痕在所难免。

他们都变得小心翼翼,总害怕一不留神就触到某个禁忌,拌嘴之后更容易陷入长久的冷场,安静下来时,谁都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却也懒得主动去打破沉默。

更可笑的是,过去姚起云那个卫道士兢兢业业在附近站岗的时候,本着以“气死他”为原则的司徒玦在与连泉亲昵的时候,恨不得折腾出一点动静才罢休。现在好了,姚起云不知道死哪去了,在完全属于她和连泉的自由空间里,她反倒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拥抱、亲吻都变得意兴阑珊。过去总觉得单独相处的时间过得飞快,话没说完就必须依依惜别,如今对坐聊了好长一段时间,看看表,才知道不过是过了十几分钟。

司徒玦和连泉的“约会”结束得越来越快,就连在某个地点等着她一块回家的姚起云也看出了一点端倪。司徒玦为这段恋情的逐渐变质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一边气恼着植物园那个晚上里程碑似的急转直下,一边暗恨自己不知所以的“贱骨头”,怎么好不容易摆脱了姚起云的打扰,可她的兴致就随着瘟神的离去而消散了呢?

看着她离开连泉身边时闷闷不乐的样子,姚起云不禁也越来越纳闷,实在憋不住了,就装作不经意地问她,“连泉欺负你了?”

每当这种时候,司徒玦往往跳起来反驳,说自己和连泉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开心。她当然打死也不肯说他们已经日渐相对无言,反而添油加醋地在姚起云面前描绘和连泉之间的甜蜜。姚起云沉默不语地听着,从来不予置评,脸上带着浅浅的讥诮笑容。

他说:“你们这样在一起有意思吗?”

司徒玦回答:“当然有意思,不过对你这种不开窍的人说了你也不会懂。”

“俗!”他给出一字真言的定论。

司徒玦却出其不意地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手刚触到,他就像触电一样飞快闪开,全身发红,两眼冒火。“你干什么,司徒玦?”

司徒玦嗤笑,“你要真是一个摆脱了低级趣味的人,就应该很淡定才对,看你吓成什么样了。没见过世面,更俗!”

虽然和连泉之间的感情沦为了鸡肋,但是司徒玦并没有想过该如何结束,毕竟连泉始终没有开那个口,而这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段感情,她下意识地想要珍惜。

八月底,连泉离开G市,提前坐上了前往北京的飞机。他本来就是要走的,司徒玦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她不能接受的是,他不但没有让她去送行,而且司徒玦竟然是从美美无心的一句闲聊里才得知他已经出发的消息。

她闻言时的意外,让美美也大跌眼镜,直说“司徒玦,你这个女朋友是怎么当的?”

司徒玦没有再企图跟连泉联系,他们之间就以这样的方式划上了一个尴尬的句号。连泉的不告而别重重挫伤了司徒玦的骄傲,跟伤心比起来,她更多的是感到郁闷,郁闷到无以复加,情绪也随之低落了好一阵子。

这是司徒玦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一段感情在自己面前逐渐消亡,明明想要挽回,却只能任它越行越远,那种无力感太令人心寒。

她这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些事情,不是光凭“努力”就可以获得回报的。

早知如此,她宁可她和连泉之间在一场争吵之后宣告终结,至少还有些“激烈”的东西值得怀念,总好过守着感情燃烧殆尽之后一堆百无聊赖的破败棉絮。又或者,那天在植物园怒气冲冲地离别之后他们再不相见也好,这样她还可以埋怨姚起云,怪他毁了她的初恋。可惜现在她没法这样欺骗自己了,罪魁祸首不是姚起云,是她自己搞不懂感情。

吴江顺利考上了本地最好的一所医科大学,他安慰司徒玦的方式就是笑嘻嘻地搂着她的肩膀,说:“过家家结束了,就回到我们的队伍来吧,哥们不会嫌弃你。”司徒玦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这种时候还是同为女孩子的美美贴心,陪着司徒玦惋惜了很久,惋惜到司徒玦觉得怎么美美比她还唏嘘。

“大家都眼馋的一块肥肉你叼着叼着就丢了,可惜啊……不过在连泉后边排着队的人就高兴了。”美美坐在司徒玦的床上,一边翻捡着适合自己去见网友的衣服一边说道。见司徒闷闷地坐在那里没什么反应,她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咬着耳朵问道:“老实说,是不是因为姚起云。”

司徒玦顿时炸了,“去你的……”

美美顺势瘫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用梦呓一般的声音说:“其实要我说,你们家小姚也不错,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唉!”

司徒玦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摸好朋友的额头,“陈嘉美,请问你是陈嘉美吗?您没发烧吧?”

也怪不得司徒玦奇怪,美美跟她认识多年,看着姚起云来到她家,没少笑话那个土不啦叽的家伙,现在居然改口说姚起云“不错”,除非是脑子烧坏了。

美美一把拉着司徒跟自己并排躺在床上,侧起身子说道:“你还别说,姚起云这两年变化挺大的,尤其是脱了牙箍之后……我们对他以前那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记忆太深刻了,可低年级的小妹妹就不一样了,我是听说有人暗地里打听过他的,人家就觉得他那孤僻的样子特有腔调。司徒,你说你们家的水是不是特养人,土包子都能改造得人模人样,改天我也到你们家来蹭饭吃?”

司徒玦做了个想吐又吐不出的表情,也学着美美那样迷离地看着天花板,上面不知怎么的就出现了姚起云的脸。

他变了吗?都说朝夕相处的人是最难察觉到改变的。现在想起来,他的头发不再是以前乱糟糟枯黄的样子,软软的,跟他的脾气相反,但是却很黑。皮肤倒是白了一些,在城里生活久了,司徒家条件又不错,乡土味也淡了。至于牙箍……想到他当时做牙齿矫形时受的那个罪,司徒玦就觉得自己嘴里也泛酸,好在最好效果是不错,整个人都变得端正了起来。

但是,也仅仅是端正而已嘛。

“我觉得他也就一般般。”司徒玦认真地说。

“司徒,你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姚起云是那种他迎面走过来的时候你未必会盯着他看,但是走过去之后,你回头只看到背影,就恨不得踹自己一脚的类型。”

“我怎么觉得他是让人随时都想踹一脚,而且再把他踩扁的类型。”司徒玦没好气地说,“难得你喜欢,就把他许配给你吧。”

美美和司徒玦笑得闹成了一团。

“我受不起。何况他又不是你的,你说给就给?”

正闹着,敲门声传来,司徒玦脸一红,赶紧对着美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跳下床开门,来的果然是她刚“许配”出去那个人。

司徒玦盯着他看,联想着美美刚才说的“踹一脚”理论。姚起云却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直接把刚收回来的衣服往她身上一扔,然后说道:“你那件校服的扣子我帮你重新订过了,就你那手工,我简直要怀疑你的性别。”

“你的手工也让我怀疑你的性别!”司徒玦讪讪地把衣服扔回床上,三八的美美翻出那件校服,看着上面钉得工整严实的纽扣就开始不怀好意地怪叫。

姚起云这才意识到还有别人,脸上一窘,赶紧离开。

他走后,美美这边的怪叫还在此起彼伏,“晾在外面的内衣裤他也给你收,噢,我的小心脏快受不了啦……”

“受不了就快走,思想邪恶的人!”司徒玦也难堪得不行,脸上偏要装作再正常不过。

美美一看时间,顿时急了,“我是得去见网友了。”

司徒玦送美美下楼,忽然兴起,提议道:“我闷死了,要不你带我一块去?”

美美想都不想地拒绝,“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参照物。”

送走了朋友,司徒玦怏怏地转身。她的整个暑假过得乏味之极,吴江跟着一帮朋友去“驴行”,她爸妈怕危险,没让她跟去,连泉走了,连美美也不带她玩儿。眼看开学在即,更觉得烦躁不安。

她低着头走路,碰上餐桌才反映过来,疼得龇牙咧嘴的。

姚起云站在他房间门口,说道:“司徒玦,你丢魂了?”

“要你管!”司徒玦白了他一眼。

姚起云竟然没有反唇相讥,冷场了一会,他才慢腾腾地说:“嗯……你要不要去逛街?”

“逛街?你跟我去?”不是她不明白,这世界变得太快。

他又“嗯”了一声,想放弃的样子,“不去就算了。”

司徒玦赶紧揪住他,忙不迭地说:“你说的,不许反悔。不止帮我拎东西而已啊,要真的陪我‘逛’,我试衣服你要在外面等着,还有……”

“借钱给你是吧?”姚起云难得地笑了起来。

“算你聪明。”

司徒久安本着一视同仁的原则,给予两个孩子的零花钱是完全一样的。只不过司徒玦朋友多,在外面买单的机会也多,而且生性不爱斤斤计较,同学朋友有困难,都爱找她借,所以自己身上反倒不剩多少。而姚起云恰恰相反,他是一直盈余,属于那种钱不知道往那里花的“隐形富豪”,成为司徒玦的债主也是理所当然。

司徒玦飞快地上去换了衣服,薛少萍见两个孩子一块去,自然也没说什么。

事实上,陪司徒玦逛街是个苦差事,如果不加以限制,她可以从日出逛到日暮。以往姚起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他总说,“你好像少买一件衣服就会死。”

而这一次,他又充分把他的耐心发挥到极至,除了内衣那层楼他主动消失了一会之外,当真是全程陪同。虽然不能指望他兴致盎然地在她挑选衣服时提出好的建议,至少每次司徒玦问他“怎么样?”的时候,他还能发出一个“嗯”字的单音节。直到夜幕降临,逛得他脸色发青,提着大袋小袋离开商场,也没发出一句怨言。

都说购物能让女人心中的浊气一扫而空,司徒玦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刚刚升起的霓虹,忽然感到豪气万千,豁然开朗。也许她纠结的不是连泉的不告而别,而是她的自尊,但是既然结束了,又何必拘泥于方式呢。他走了,夜色一样的美好,什么都不会改变,除了她不用再为爱而爱。

商场的门口往往最难打车,姚起云和司徒玦一块走到另一个路口。看着他提满购物袋的手,司徒玦伸手想要去分一些。

“行了,不用。”姚起云没接受。

司徒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出了存在心中一天的疑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今天那么好心是为什么?”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为了连泉的事吧,你良心不安了?”司徒玦斜着眼睛看他。

她还是了解姚起云的。

看着她这一阵的怅然若失和郁郁寡欢,不知为什么,姚起云竟然觉得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不是他那天发作,如果不是她出乎意料地站在他的这一边,或许今天就不是这个局面。

“算是吧,我还真受不了你那付郁闷的死样子。”姚起云说。

“我才不郁闷呢,反正我早想着跟他分手了。”司徒玦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踩着人行道上的方砖线。

“为什么。”姚起云不信。

“嗯,因为他不会钉扣子。”司徒玦笑嘻嘻地说,过了一会,似乎又觉得这个玩笑开得不太厚道,清咳了两声,从他手上的购物袋里翻出其中一个。

“给你的。”

姚起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的?你给我买东西?”

“你那什么表情。”

他其实是想做出更平淡一点的表情的,可惜没有成功。便停下来打开了那个袋子。

里面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是几打袜子,有夏天的,也有冬天的。

年少时的姚起云是个很少有购物欲望的人,司徒叔叔虽然给他零花钱,但是他从不敢乱用。好在平时吃穿都不用自己操心,身上衣服不是薛少萍,就是司徒久安给他买的。尤其是司徒久安,同样是苦出身的经历,他不希望在农村长大的姚起云因为土气而被同学笑话,所以总喜欢给他买一些价值不菲的行头。T恤、外套、大衣、运动服,甚至是内衣,姚起云都不缺,有时还有穿不完的苦恼。可司徒久安毕竟是个男人,难免在细节上不够周到,他唯独没有给姚起云买过袜子,而打理全家吃穿用度的薛少萍好像也总忽略了这一点。

司徒玦缺了什么,可以肆无忌惮地问爸妈要,可姚起云不行,他偶尔会自己随便买几双,平时出去逛的机会实在不多,袜子破了洞,就自己小心地缝起来。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个尴尬的苦恼,更没想过司徒玦会注意到这些。

“你别感动到得掉眼泪啊,我最受不了破袜子了,再让我看到补丁,我跟你没完。”司徒玦没好气地说。

姚起云木然地合拢袋子,一句话也没说,过马路的时候,心急的司徒玦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他腾出手一把牵住了她,避过一辆闯红灯的车辆,将她的手紧紧扣在指间,在人流中护着她前行。

“司徒玦,眼睛不是光用来看漫画的,拜托你看看路,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虽然明知他是好意,司徒玦仍被他的话惹恼了,“你才不想活了,看漫画怎么了。我告诉你,我今天大姨妈来了,很暴躁的,你少惹我。”

姚起云冷笑,“你上上周大姨妈刚走,现在又来了,你就不怕血崩。”

司徒玦气得崩溃,重重踩了他一脚,甩开了他的手。

 

 

 

第十六章 不能说的答案

 

 

司徒玦和姚起云之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那变化就像是春天的种子,埋藏在地里一个冬季,恰逢一场好雨,就开始萌芽,你用肉眼看不见它生长的痕迹,只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惊觉:啊,什么时候它已经长成了这个样子?

就连薛少萍也发觉,司徒玦对于自己安插在她身边的姚起云已不再那么排斥,甚至有时候她起得早了,会主动等姚起云一块出发,写作业的时候,也喜欢跑到他的房间跟他一块做。

薛少萍还一度不太放心,好几次借故下楼,途径起云房间,一遍察看他们的情况。门倒是大开着的,两个孩子确实一人占据书桌的一边复习功课,话也不是很多,偶尔讨论几句。有时司徒玦脾气上来了,也会斗几句嘴,起云并不会一味地迁就她,两人针锋相对,隔日却不再记仇。

司徒玦那丫头也收了一些心,不像过去那样,一被关在家里就百爪挠心似的,除了照旧跟吴江走得近些,已少了许多出去疯的心思。她原本成绩就好,如今几次模拟考排名益发靠前,姚起云的学习也赶上来了,从刚转学时排名倒数,一步步逐渐跃升至年级前二十左右,他不会像司徒玦那样,发挥好的时候可以问鼎第一,发挥失常的时候一切皆有可能,相反的,他成绩非常之稳定。

家长会上,其余学生的父母的恭维和羡慕让爱面子的司徒久安大感得意,在工作场合听到下属或客户提起他调教子女有方,心里更是喜滋滋的。最担心司徒玦学习的薛少萍也对这个局面感到很是欣慰。

高三的那个寒假,司徒久安特意安排姚起云回农村老家过年,探望亲戚。姚起云走了七天,司徒玦就像没头苍蝇一样过了七天,整天春节都觉得寡味。在那期间,她不止一次地追问老爸司徒久安,姚起云不是无亲无故的孤儿吗,还回那个地方干什么?

听了司徒久安的说法,司徒玦才知道,原来姚起云还有亲姑姑在老家,就在同一个村,只不过家境也不好,更无暇估计这个侄子。饶是如此,司徒玦还是放心不下,总疑着他哪根神经搭错了,就不肯回来了。

姚起云也曾从老家打回电话问候他们,好像还说起因为难得回去一趟,他姑姑还有别的亲戚都希望他留下来多住几天。司徒久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说什么亲情可贵,只要开学前回来就可以了。一旁听着的司徒玦按奈不住,抢过电话就打算亲自跟他说,谁知道好不容易从老爸手里夺过话筒,该死的姚起云已经把电话挂断了,差点没把她活生生气死。

司徒玦疑心着姚起云该不会还为临行前两人小小的拌嘴生气,觉得没有家庭温暖,就故意在亲姑姑家多待一阵,越想就越不是滋味,爸妈问起,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竟然破天荒地升起了闷气,让司徒久安也跟着抱怨,青春期的女孩和更年期一样,都让人搞不懂。

司徒玦习惯了姚起云的存在,他的阴沉脾气,他的恼人毒舌,他的沉默陪伴,他的无微不至都已成为天经地义,所以一旦暂时缺位,她就觉得心空空的。她知道这样不好,很不好,就主动为自己找了个解释,自己之所以有那么“一点点”想念他,也不过是因为没有人给自己收衣服,也没人顶替自己洗碗罢了。

没想到,说是要推迟回来,但是七天刚过,姚起云却提着大包小包准时回到了家里。他带回来不少老家的土特产,另外,还有特意给司徒久安尝新的亲戚自种的烟草,据说治疗薛少萍更年期偏头痛的草药。司徒玦在一旁望穿秋水,才发现唯独没有专程给自己带的礼物,大失所望之余,一番喜悦之情也打了水漂。还怕他藏着掖着,不惜主动向他摊开了手,“我的礼物呢?不能偏心眼啊。”

姚起云一愣,笑了笑没说话,司徒久安瞪了女儿一眼,“小孩子家家,要什么礼物?”他见司徒玦撅起了嘴,便把那些香菇、菜干什么的往她跟前一放,“这么多好东西,都不算你的?”

司徒久安怎么懂得少女心思,司徒玦什么都不缺,她要的只是姚起云一个态度,可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故意,偏偏大家都有,就是没她的份。说起来,这个家里虽然最偏向姚起云的是爸爸,妈妈也是他的长辈,可说到底,跟他接触最多,关系最密切的人却是司徒玦。难道在他心里不是这样?枉费她刚才还为他归来感到那么开心。

严重心理不平衡的司徒玦看到爸爸硬推给自己的那堆山货,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抱起那些东西塞回姚起云怀里就说“我才不稀罕你的破东西。”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没礼貌?”司徒久安摇头责备道。

司徒玦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委屈的眼泪却叫嚣着要脱眶而出,这委屈唤起了他回老家之前两人那次负气的记忆。其实只因为司徒玦在围棋兴趣小组的一次非正规比赛中赢了他。当时的姚起云苦笑着收拾棋子,说:“阿玦,你一定要证明你比我强吗?”

其实司徒玦根本不喜欢围棋,她加入闷死人的围棋兴趣小组,并且从头学起,不过是因为她想弄明白姚起云为什么可以对着棋盘那么入迷。她所有的兴趣只不过是因为想了解他的兴趣。

就好像她发现他参加奥数培训,她也报名,就好像他参加英语口语补习班,她也一块。司徒玦兴致勃勃地,下意识做着姚起云喜欢做的事,而且她生性要强,什么事不做则已,一旦下定决心,就会付诸十二分的投入和努力做到最好。

姚起云有足够的聪明,也有足够的努力,所以他才能从教育水平极度落后的乡镇中学转到全省闻名的重点高中,短短两年多,跻身同年级五百人中的前二十名,各方面都没有辜负司徒久安对他的期望。他的优点是稳,但是他的缺点也是稳。他会用最保险最规范的方式去解一道数学题,却不会像司徒玦一样大辟蹊径地用课堂上老师没说过的办法去获得跟他一样的答案,即使那种方式他也知道,但他不会尝试,也不会轻易挑战;同理,他的棋风步步为营,太在意一城一池的防守,才会险败于司徒玦不留后路,大胆凌厉的拼命三郎打法。他什么都比别人好,可是偏偏遇上拥有跟他同样的聪明,同样的努力,却更有不到极至就不罢休气势的司徒玦。

然而,司徒玦的本意并不是输赢,虽然她围棋赢了他,奥数比赛名次略高于他,英语口语测试也比他更理想。这不是因为她什么都要比他强,什么都要压倒她,而是她觉得既然是比赛,就应该全力以赴,公平竞争。故意让步和放水一点意思都没有,更是对自己和对手的一种侮辱。如果姚起云凭本事赢了她,她也会心服口服。

可这一切在姚起云看来,却是司徒玦对他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他只想安安静静做好他自己,司徒玦却强势地让他感觉到无奈和挫败。司徒玦越接近他,就发现自己越不明白他。她就像一张白色的宣纸平铺在他的面前,他却把自己藏在浓墨的阴影之后。

司徒玦闭门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力地砸着被她假想成姚起云的那只泰迪熊,可是不管怎么收拾它,它还是那副一声不吭的死样子。直至她也累了,就瘫倒在床上,想着自己不可能想通的心事,同时也反省着自己。她错了吗,她难道就不能开开心心地跟他相处吗?下棋的时候收一着,只要一着就好,有没有礼物,就当它是浮云,可这样的司徒玦,她自己还认识吗?

过了很久,敲门声打乱了她乱糟糟的心思。那是他的敲门声。

司徒玦光脚走到门口,却赌气不答应,过了一会,只听他在门外低声说:“阿玦,你先开门。”

“不开,小气鬼,我去外婆家过个周末还给你带东西,你大老远地回老家,什么都没我的份。”

“开门再说。”

“不行,礼物拿来再说。”

司徒玦还期待着有个惊喜,说不定他先前只是故意逗她罢了。

谁知道姚起云沉默了一会,说出来的话更令她失望。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才好。”

“送礼物是个心意而已,你没心意才那么说。那你怎么就知道该送我爸妈什么。”

司徒玦其实想告诉姚起云,只要你说是专程送给我的,就算是一根菜干,一个香菇,我也一样高兴收下。

然而,她不知道,姚起云在老家早早准备好了要带给司徒叔叔夫妇的东西,但是唯独该给司徒玦什么,让他在七天里伤透了脑筋。这个她会喜欢吗?会不会太土?那个她见了也许会开心,但好像有点可笑?另一个也挺好,但还应该有更好的……他找了七天,最终却找不到一样合适的东西可以作为送给司徒玦的礼物。她值得最好最好的东西,可他拥有的都不足以匹配,结果只能却步,两手空空。

许久等不到她开门,姚起云无奈之下也只有以沉默的姿态离开。司徒玦听着他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懊恼得直想揪自己的头发。明明只要一句好听的话,哪怕是谎话,她就可以开门和解。为什么那么简单的事情,对于姚起云来说却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司徒玦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在姚起云心中或许是个不一样的存在,至少这份千磨万砺才建立起来的“友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看重。很多时候,她明明感应到他的视线在她的身上流连,可是当她也朝他看去时,他却漠然地注视着某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他在不由自主地朝她靠近,然而当她微笑着迎上去,他却又退后了一步。

司徒玦习惯了吴江这样乐观明朗的伙伴,姚起云的矛盾和晦涩让她无所适从。她气鼓鼓地又把那只泰迪熊蹂躏了好久,还是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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