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忆里等你》(35-36集)
时间:2017-08-29 13:30
简介:他有穷困的童年,没有为爱痴狂的勇气;她有最灿烂的笑容,没有对残酷现实的感同身受。所以他和她,有最伤感的幸福,只期待在回忆的尽头相遇。
从他成为她家养子的那一天起,他只会亦步亦趋,不会有哪怕一步的逾矩,却为了她,瞒天过海,偷尝爱神无意间洒落的丝丝甘甜,就算饮鸩止渴,也甘之如饴。而在那最最甜蜜的往昔啊,他却没有说出过一句“我爱你”……
他和她在一起,有一种孤零零的温暖,好像在失落的世界里相依为命,只有彼此,不可替代。
而她却在最爱的时候离开,一去七年。
时光不可倒流,所以最动人的誓言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
第三十五章
曲小婉后来跟司徒玦有过一次简单的电话交流。那是在“谈判”以一种极其戏剧性的方式告终的当天夜里,严格地说应该是次日凌晨。司徒玦也想不到,自己在那样的焦虑、不安、惊恐和惶疑中竟然仍能沉沉入睡,或许在当时她并没能完全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总疑心着不是真的。
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也没有自报家门,不过曲小婉的声音司徒玦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来。
曲小婉对司徒玦说,如果白天她对谭少城以及刘之肃的态度最终使得司徒玦受到连累,那是她的错,她感到抱歉,但是也只为这件事抱歉,并且不求司徒玦原谅,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那些照片是邹晋在征得她的同意之下拍摄的,没有谁强迫谁,当时她爱他,什么都愿意做,现在也无谓后悔。
司徒玦也没有心思去说一些大度的话,她的确无法理解曲小婉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所有被牵涉到这件事里来的人会因此承担怎样的后悔,然而同时她也无法痛恨曲小婉,更谈不上宽恕。事实上,她已无法分辨到底谁对谁错,即使她从来就是个黑白分明的人,在这件事里,她第一次对善和恶的界限感到混沌而茫然。
在导师面前卑微了四年,以极度扭曲的方式重重反击的刘之肃是大恶人?
她始终讨厌着的谭少城难道不是在以一个受害人的立场捍卫自己应得的东西?
邹晋……她愿意用一切最深恶痛绝的词汇来咒骂他的无耻和卑劣,他令她陷入了一场本与她无关的灾难,然而初衷却的确是出于对她的私心和维护,真真可悲又可笑。
如果她指责曲小婉的放纵和任性,那自己的妥协是否真的就是正确的选择?
“我只问你一句,吴江那里你要怎么办?”司徒玦只想到这一句要对曲小婉说的话。
“我不会离开他的。”曲小婉说,“他昨天刚告诉我,他决定要带我回家去见他的父母,不管他父母怎么看,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要跟我在一起。我说过他是傻瓜,就算说的是傻话,对我来说都足够了。他可以不要我,但我不会先离开他。”
她还说了不少和吴江在一起时的琐事。比如一起去看她喜欢的电影,吴江闷得睡着了,手里捧的爆米花洒了一地,还非说自己醒着,电影不错,下次还要再来;比如她回家了几天,再见的时候吴江问有没有想念他,她说有的,反而把吴江给吓了一跳,而她也是那是才发现,原来她也会只对他想念,当初竟以为会对那个似乎永远得不到的男人爱到死的那一天。
司徒玦始终不明白曲小婉为什么会选择在凌晨三点的时分,对一个与她并不亲厚的人说这些,难道她已没有更好的倾吐对象?然而之后司徒玦不止一次地怀疑,这一通电话也许根本是不存在的,所有的都不过是她的臆想,或是做过的一场胡乱的梦,就像她后来竟还梦到过曲小婉在她耳边徐徐地唱那首叫做《归》的老歌:“余晖在天际夕阳,两三袭白云浮移……牧童正吹送归曲……”那梦境也跟真的一般,醒来后她甚至还哼得出歌里的其中几句,然而她知道那绝对不可能是事实。
之所以会对自己的都记忆产生了怀疑,不但因为司徒玦接这个午夜电话时的半睡半醒的迷瞪,以及通话内容的有悖常理,使得她有理由相信那个留在自己通话记录上的陌生号码不过是响过一声就断了的骚扰电话,包括曲小婉叙述的那些细节其实都是吴江透露给她听的,是她在臆想中嫁接到了曲小婉身上,或许事实是她那一晚根本就没有在中途醒来?更重要的是,从这往后不长不短的一段时期,是司徒玦一生之中非常特殊的阶段,在这个阶段里发生的许多事本该如碑文般镌刻在她记忆里,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都不会风化,可结果却恰恰相反。她始终没有办法整理出这段记忆的完整轮廓,即使是很多年以后也是如此。每当她竭尽全力试图把它真实地勾勒出来,却总是充满一种徒劳地无力感。做过梦的人都可以理解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在梦里看到的风景,总是昏黄色的,隔了一层雾般,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却永远看不清。这是人类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还是她在后面的七年里回忆过太多次,做过太多关于那段时间的梦,这些回忆和梦太过霸道,反复交替着,有些是虚,有些是实,它们填满了她,与她更紧密地厮守,那些真实的细节反倒湮没在越来越遥远的过去里,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
不仅曲小婉的电话是如此,就连真正的“东窗事发”究竟是在谈崩那天的多久之后,司徒玦也记不清了。依稀只记得那是毕业前夕,她刚在六月的《药学学报》和另外一本国内医药学权威期刊上看到了同时署着邹晋和刘之肃大名的论文,然后整个药学院,不对,是整个学校或者说本市的整个医药行业都在一夜之间被一场丑闻所笼罩。这丑闻包含了学术造假、保研黑幕、高校潜规则、以及师生情仇、桃色秘闻等种种吸人眼球的元素,乃至于它在轰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依然被人津津乐道。
好笑的是,在这场大戏中,身为主角的司徒玦是多么地后知后觉。她居然是在接到吴江的电话之后才知道去慌忙打开校内BBS的网页。然后她才想起,为什么吴江在电话里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因为换做是她,她也会丧失了一切言语的功能。
BBS里早已热闹得翻天覆地,各种各样打着惊叹号的帖子充满了以寡淡著称的网页,然而那些帖子无疑都是围绕着被两个被顶得置顶,并且回帖翻页无数的主题帖。
第一个帖子名为《我的良知和愤怒让我无法再沉默》。
另外一个则更让人触目惊心——《我得不到属于我的公平,只因我没有爬上导师的床?》。
从发帖时间上来看,后者要比前者晚上几个小时,更像是对前一个帖子的回应,它们前后呼应,正好为人们把一个耸动的故事讲得基本成型。这个故事里,有一个在专横无礼、人品低下的导师身边沉默忍耐了四年并且良知未泯、尚存最后一滴热血的年轻博士生。他用沉重而理性的叙述了自己的真实经历。包括作为一个曾经怀着无比的向往考到崇敬已久的导师门下的普通学生,在随后的几年里,是怎么被无情的现实浇醒,还有他天真误以为的净土的学术界原来是充满了那么多的灰暗角落。他的导师作为一个知名学者,拥有大量的科研成果和专著著作,却一直在榨取学生的廉价劳动力,甚至篡夺弟子的心血成果,他的许多成果事实上都是坐享其成,不仅如此,他贪欲以及他对待学生的严苛和践踏更是令人发指。
这个帖子在揭开事实真相的同时,也试图尽可能展现客观并充满了自我反省,发贴人也承认自己的导师拥有非常优秀的专业素养,对自己面对那么多不公正待遇始终忍气吞声的原因也做了剖析,无非是出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心态,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自己唯有忍耐,这种忍耐其实是迂腐和懦弱的表现。直到另一个无辜的女孩被卷入进来,对这个女孩的同情和对现实的愤懑让他终于无法再沉默。这个女孩仅仅是因为不肯屈就于该教授的潜规则而屡屡受挫,不但在奖学金申请上遭遇不公正,就连保研名额也险先失去。最起码的正义感让他告知了这女孩真相,却惨遭导师报复,连顺利毕业都成为奢望,终于逼得他忍无可忍,要将一切公之于,并委婉地暗示了他的导师私生活糜烂,与不止一名的女学生保持不正当关系。他没有知名该导师的详实身份和姓名,但是其中透露出来的许多细节无不使人浮想联翩,真相呼之欲出。
然而,更掀起轩然巨浪的还在后面,在后面的跟帖里,有人匿名发表了大量的照片,那些照片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不堪入目”。任何视力正常的本校人都可以从尚算清晰地扫描照片中分辨出那个男人与药学院副院长惊人的相似,只不过一改他平日的风度翩翩,将他那已然不再年轻的身体袒露在众人的视线里,那个拥有姣好面孔、青春体态的女主角不是邹副院长的得意门生曲小婉又是谁?学校里有多少人在各种大型晚会上见识过她的风采,只知是清高绝伦的人物,照片里只见到她的妖媚娇娆。
似乎是为了证明照片的真实性,除了以卧室为布景的,还有不少是在邹晋私宅的外围拍摄的,这部分照片有些模糊,有些清晰,人物均无视镜头,似乎并不知已被相机捕捉。曲小婉在她的中年男导师家中如入无人之境,附注的文字还特意强调她并不是唯一拥有这个权利的人。因为,还有一部分的照片里另有一张漂亮的面孔,这张面孔的主人和邹晋促膝坐在夜色中的小院里,邹晋的手正覆在她的手背上,神色温存。然后,曲小婉泫然欲泣的出现在接下来的照片中,与另外两人构成了极富故事性的画面。再往下就是另一个女孩走在邹家门口的小径上,路灯将她的连映衬得很是剔透。这张照片也同样附有注释:深夜离开。
那微微晃动的草丛,那细碎的声响,这长久地疑惑终于寻觅到了一个答案。原来是这样。螳螂捕蝉,谁知一只傻傻的蜘蛛撞了进来,意外收获,一箭双雕!
司徒玦凝视着照片中的自己,那种感觉极其诡异。她怎么能奢望别人眼拙,一眼看过去就是铁证如山。辨认得出的聪明人大有人在,这不算什么,后面有更聪明的人联系上之前不雅照里女方未露出面孔的那一部分——谁敢说那只能是曲小婉?
看到了这里,司徒玦反而坦然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没有什么可以使她更害怕的了。因此她浏览后面那个帖子的时候要平静了许多,握住鼠标的手也不再剧烈地颤抖。跟前一个帖子不同,这一个发贴人开始把自己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司徒玦也是再一次在那些朴素的文字里见识到了谭少城的贫穷,以及艰难求学的历程。她看得很仔细,没有放过每一字每一句的控诉,还有关于奖学金事件与保研事件的图片证据。最后还有一段录音的音频,里面有邹晋的认错和答应可以给予对方补偿的承诺,当然,毫无意外的还有她的道歉。听到这里的时候,她竟然还短促地笑了起来。
看过这个帖子的人应该都能理解前一个发帖人的热血和冲动,任谁也觉得义愤填膺吧,那样一个孱弱又坚强的女孩,在最绝望的困境中仍坚守着自己,希望考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她不知道一无所有却灵魂干净的人永远是生活中的劣势者,所以抗拒了教授的淫威,结果在黑幕中一再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如果她没有遇到那个有良知的师兄和另一位仁厚的师长,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那么努力却一再地失望是源于不够幸运,丝毫没有想到事情的背后有一双如此无耻的黑手在操控。尤其难得的是她拒绝了事发后教授在前程和金钱方面的补偿。她说,刚刚过世的父亲在活着的时候就常对她说,再穷也不能丢了骨气。她什么都不要,只求公正,哪怕再度遭遇报复也在所不惜。
司徒玦看完了帖子,开始有些明白了。傻的不止她一个,连曲小婉都太过天真,还自以为导致这番局面是受她的决绝所累。其实这是一个早已铺设好的天衣无缝的陷阱,他们一个个陷在里面尤不自知,最高明的猎人不会急着下手也不会怜悯,他们永远知道在最合适的时候启动那个机簧,没有一个猎物有机会逃出生天。不管倒一千一百次歉,不管给予怎样的补偿,甚至不管杯子有没有摔碎,结果都是一样,所有的挣扎,只是一步一步在这个陷阱里埋得更深。
第三十六章因为在乎,所以残忍
天究竟是什么时候暗下来的,她丝毫未在意,刚打开电脑的时候明明是午后。
司徒玦鞋也没脱,歪倒在床沿上,思维处于某种超载之后的空洞,就好像休克了一般。直到敲门声惊醒了她,弹坐起来才发觉房间里一团漆黑,只有处于待机状态的显示器灯闪烁着幽蓝的光。
敲门声愈发急促而沉重,犹如战前的鼓点。司徒玦下意识地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是姚姑姑,一只手还悬在半空。如今的姚姑姑,虽与司徒玦的关系没有变得亲近,但自从受过几次教训后,到底知道要客气些,往日里就算催着吃饭,也不至于这般蛮横地敲门,司徒玦有些诧异。
“敲了那么久你也没听见?”姚姑姑说,“你爸妈回来了,让你赶紧下楼去。”
司徒玦的心猛然一缩,已见到她那急性子的父亲出现在楼梯口,还来不及看清脸色,只觉得眼睛一花,顿时整个身体都失去了重心,半边头脸都是钝钝的,另外半边则在斜摔着倒下时重重磕在了门框的棱角上。当时她竟也没觉得很痛,就是头晕,睁开眼也看不清,柚木色的旧地板,堪堪支撑着她的门框,立在一旁的脚,都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旋转着。
司徒久安是军人出身,当年练就一身扎实的拳脚功夫,并深以为荣,家人和朋友大多在茶余饭后欣赏过他单手劈砖的即兴演出,总能赢得一片叫好。年过不惑,这种表演渐渐少了,一是薛少萍看腻了,不许他再折腾自己,另外司徒玦暗暗揣测,估计他也不见得能劈得动了。她曾发现父亲在某次豪气干云之后偷偷地往手上抹药酒。司徒玦对父亲这种蛮力的炫耀颇不以为然,却从来没有想过,那只狠狠劈 \下的手有朝一日会招呼到她的身上。他已不如年轻时有力,但一个箭步冲过来教自己的亲生女儿应该绰绰有余,那记耳光与其说是扇过来的,不如说是“擂”过的更确切些。
司徒玦恍惚记起了那些在父亲手中铿然断裂的砖玦,或许这一下打死了她也稀奇吧。她听到了妈妈尖厉的哭喊,“你动什么手啊,明明答应过我有事好好说的!”
“我就是太听你的,什么都好好说,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才养出这么一好女儿,我现在只后悔教训得太迟了!”
即使看不见父亲的脸,司徒玦也想象得出那双因愤怒而睁大了的眼睛,像是以冒出火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坏事传千里,她知道这一刻早晚会来,只是.料到这么快,连喘息的余地也没有。这样也好,省却了等待的恐惧。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那再度扬起的手,妈妈急乱的脚步声还隔着距离,她根本没有办法立刻站起来,皮肉之痛已不能幸免。她愣愣地,竟连闭眼这最湖自我保护的本能都忘记了。
这一次,意料中劈头盖脸的“教训”并没有落实,司徒久安的手被生生拦住,几秒过后薛少萍扑倒在女儿身边,一声惊呼,半抱半搀地将司徒玦扶了起来. “她不是你生的?就算她杀人放火,你也不至于下这样的重手。你打死她.事就解决了?”薛少萍的声音里再无往日的从容优雅。
“打死她正好眼不见为净。否则她真以为自己长大了,有主意了,什么""都做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
司徒玦这才看清,拖住气急败坏的司徒久安的不是别人,正是姚起云。以这的方式乍然与他的视线迎上,可谓百感交集,然而很快她的感激和欣慰被更深的慌所取代,因为从他的神情里,她读出了他的心,别说是打,他根本连碰都不想,到她。
薛少萍用手背拭女儿的脸,叫喊着让姚姑姑去拿纱布,司徒玦在妈妈的手上看到了血渍,自己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把,湿漉漉的,触目惊心的红.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连说出的第一句话都是口齿不清的含糊, “执行死刑之前都还有审讯画押呢,你连问都没有问我一句就下手?”她以同样的愤怒回应司徒久安,即使整个人仍在摇摇晃晃。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对父女是如此相似。
“你还敢说什么?是要狡辩还是再说一次那些丑事来气死我?我的脸都被你;尽了,要不是今天我凑巧约了高教授谈事情,我还不知道我养得出你这样的畜生.
司徒玦恍然大悟地点头,怪不得呢,怎么来得那么快,原来是高教授,难怪这 样“凑巧 “他说你就信?我才是你女儿!”
“人家高教授根本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劝我想开点。我跟你妈傻瓜一样还乐呵 呵地以为你有出息了,给司徒家长脸了。原来外面有成千上万张嘴都在笑话我们, 别人的手都戳到我的脊梁骨来了。照片都寄到了公司,人家受害人要上访,这事没 完!我说你怎么就贱到这种地步,这二十几年家里欠过你什么?你要跟那个……那 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流氓……亏他还是专家教授,我都说不出口!我真恨不得和你 妈从来就没生过你!”
说到激动处,司徒久安禁不住又要冲上前去,姚起云一言不发地再度拦住。
“你说啊,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薛少萍也心痛不已地流着眼泪看向司徒玦。
“你们都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更想不通。”司徒玦反手拉住妈妈的手, 这才哭了出来’“我没做过,妈,你相信我,我没做过让你们丢脸的事。我是去过 邹晋家,但我是为同学的事去求情,连家门都没进,那些照片根本就是在故意误 导。他掉换成绩的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过我,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呀!,, 薛少萍摇头道:“你……你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人家一个教授,又是院里的 领导,凭什么无缘无故冒那么大风险给你好处,不惜给无辜的人使绊子,又怎么会 有人大费周章地嫁祸你,你倒是说说看?”
“整个事情都是谭少城和邹晋的学生刘之肃策划的,他们早合计好了,还有高 鹤年’他~定也脱不了干系!他们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尤 其是谭少城,我知道她一直恨我,她一直等着这样的机会……,, 这话一说出来,司徒玦才觉出自己的辩词太薄弱,只会更孤立无援,就连姚起 云都皱眉看向了另一边,妈妈的神情里更是毫无赞同的意思。
“你说姓谭的那个女孩子恨你,这些都是别人故意陷害你,人家穷得爸爸死了 都没钱下葬’故意丢了奖学金,故意让成绩被掉换来害你?如果不是高教授看不过 去拉了她一把'这女孩子估计连保研的名额都丢了。你想让我相信,她愿意做这 些,仅仅是为了冤枉你?”薛少萍显然难以置信。
“她是不是故意的,我现在不敢判断,这里面还有刘之肃和邹晋的矛盾,高鹤年和邹晋之间一定也有问题。掉换成绩的事是邹晋做的,他是对我有非分之想,但是我跟他确实没有半点瓜葛,谭少城他们不过是抓住了成绩的把柄,大做文章……,, 薛少萍没有等到司待说完,就重重吸了口气. 司徒玦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自问对你从小的教育没有半点松懈,我怎么告诉你忘了?人活着,穷、富都不重要,最重要不能丢了自己的人格。我什么时候你用不正当的手段来谋取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连一个穷山村里出来的姑娘挪至少人家活得比你有尊严,你太令我失望了了”
“这都是你溺爱的后果!”司徒久安冷哼道。
“到了这种地步,争这些还有什么用?最要紧是怎样把事情处理好,不能让那个个女孩子再闹下去。我们理亏在先,再不想办法,只怕越来越不能收拾…… “人家要是肯为一点利诱就罢休的话,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事!
他们开始争执。
司徒玦的心也开始慢慢地冷透。
她终于认清了~个事实,没有人相信她,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解释。就连她最亲的人…… 想到最亲的人,司徒玦打个激灵。
她迎着恨不得再给她几耳光的父亲上前几步,对着如日暮下的雕像一般隐藏着存在感的姚起云。
她看着他,带着期盼,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你说,你相信我,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她不在乎自己的举措在父母看来有多么突兀,别人可以不相信,但他应该把一切看在眼里。她或许娇纵,或许任性,然而这些年,这些年她心里除了他可爱过别人?
姚起云怔了一会儿,缓缓地垂下了眼睑。
“我不知道。”
司徒玦终于爆发了,“你说一个理由,你给我一个理由,就当为我解释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为了什么?!”她捕捉着姚起云的眼神,疯了~般,歇斯底里.. 他的嘴角浮现出~丝酸涩难明的苦笑。
“我说了,我不知道。阿玦,或许你就是太要强,你不能接受输给一个什么不如你的人'又或者你只是习惯了无所顾忌,你从不怕爱你的人受到伤害." “谁爱我?”司徒玦喃喃自语,“没有人爱我。,, 她绕过他,朝楼下走,一阵风似的,险些撞倒了总算慢膦腾找到纱布的姚姑姑.
姚起云在门口追上了她。
“你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你有本事走出去就不回来?”
“我死在外面都不关你的事,我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你除了送我一个透心凉,还能给我什么?给我滚开。”司徒块怒不可挡。
姚起云说:“你说得没错,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司徒块坐在吴家楼下的长凳上。
她不能走得太远了,即使天黑了下来,现在这副样子,脸上又是伤又是血的,说不定还有泪痕,像个游街的怪物。
吴江匆匆赶到,见到她这副模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打的?”她不肯答。
他多半可以猜到,“你爸?他们知道了?”
他二话不说拽着司徒块去了最近的社区医院,对伤口做了一番处理。医生用消毒水清洗伤口的时候,司徒块才意识到是那么疼,之前竟没觉得,兴许是更强烈的痛感掩盖了它。她不用看镜子也知道半边脸肿成了什么样子,头很沉,磕到门的地方不能碰,一碰就情不自禁地发出咝咝声,像受伤的蛇。
社区医院的值班医生在对她进行大致的伤情询问和检查后,建议还是到大医院做个头部检查,以确定有无脑震荡的后遗症。司徒块拒绝了,她对吴江说:“如果真赶上了脑震荡,我会不会失忆?那也是桩美事。”
吴江气道:“变傻子的可能性更大。”
司徒块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吗?我饿得厉害,什么都没吃,身上半毛钱也没有。”
她说的是实情。
再痛苦都无法战胜饥饿感,活人的悲哀。
吴江无可奈何地把她领出医院,想了想,便说道:“我约了人,你也一起来吧,顺便吃点东西。”
司徒块一手把医院里带出来的冰袋压在脸上,“约了谁?”
吴江低头走路,没有做声。
. “哦……”司徒玦有所思,“你早说啊,给我些零钱,我不打扰你们。”
吴江站住了,双手插在裤袋里,将脚边的一片枯叶踢进人行道旁的灌木丛。
“我原本是不打算去的,不过既然出来了,想了想.僻着也不是办法司徒你跟我一起去,也算帮我个忙。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怎么单独面对她。”
“你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她卷进的那些事里我也有份。你别绕着不说,随仙你怎么看我,无所谓了。”司徒王央怅怅地说。
“你不一样。”
司徒玦不知道吴江嘴里的“不一样”,是因为她至少没有在不雅照中露了正脸.下贱程度略轻,还是因为她不是他的爱人,所以他并没有那么在乎。
她问:“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跟邹晋发生过关系,更没有让他帮我做任何事,你信不信?”
吴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信。”
作为朋友,吴江会选择说些好听的让她不至于太狼狈,这早在司徒意料之中,但是听他的回答时,她还是有些许动容。
“你虽然是嘴上说说而已,我也挺感激。真的。除了你,恐怕没人会这么说”
“我当然相信,司徒,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像我知道小婉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人总是对自己所爱的人要求更为苛刻,更难以谅解?难道是因为在乎所以残忍?
司徒块想到了姚起云转身那一刻的背影,心如刀割。
“我不是为她辩解,但是她跟邹晋都是过去的事,她现在……”
“我知道。”吴江的反应令司徒王意外,“不瞒你说,她之前心里有别人,我早就知道了。她愿意让我陪着她,就代表我在她心里也不是没有位置,我装疯卖傻,就想着总有一天那个位置会越铺越宽,直到完全取代另一个人。那天我说我要把她带回家,她笑了,是真心的,傻瓜也看得出来。”
“那……”
“猜到和亲眼看到是不一样的!”吴江走了几步,司徒玦没见过天塌下来都满不在乎的他这么焦躁不安,“我也一再对自己说,她现在是爱我的,只爱我,可是我闭上眼睛,那些照片就在我眼前,我记得他的手落的每个位置,我受不了,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受不了……再说,这件事闹大了,我怎么带她回家?说服爸妈接受我娶个比我年纪大的女人,这个我有把握。但是我怎么让他们接未来的儿媳妇和自己的导师、一个有妇之夫厮混了那么久,还拍了照片让满世界的人都有眼福欣赏?" “你要跟她断了?”
吴江茫然地摇头,“不知道,所以我觉得我该好好想想,最起码现在我还说过不了那一关.
曲小婉坐在闹市区一间西式快餐店靠窗的位置,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餐厅里人不多,透亮的灯光将她映照得很是单薄。
她一直在看店里的杂志,直到吴江出现在她视线中,才看了看自己的表,说道:
“你来了,我等了你正好三小时。”她说这话时并无埋怨,只是微笑着告诉他一个事实。
“对不起,我说了有点事,你可以不用等的。”吴江低声道。
“干吗对不起,我自己愿意等,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司徒块,问道,“你的脸怎么了?最近流行鼻青脸肿?”
司徒块哼哼两声当是回应,她已经适应了曲小婉不讨人喜欢的直白和尖刻。在此之前,她几乎以为对方把自己当空气了。
她飞快地点了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本还想问问另外两人要不要吃点什么,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似乎都没那个心思,她也就不再反客为主地多此一举了。迫不及待地等来了吃的,她就开始埋头苦干,吞咽咀嚼间牵动了伤口也毫不在乎。
吴江和曲小婉说的多是不成不淡的对白,大概都怕一不留神扯落了蔽体的最后一件衣裳,虽然这衣裳早已千疮百孔。曲小婉的谈兴明显要浓一些,她的话比司徒块印象中的每一次都多,兴致勃勃说着等他的三个小时里透过玻璃窗看到的趣事,平日里路人平淡的滑稽都要让她笑上讦久。
司徒玦刚吃完不久,听到吴江对曲小婉说:“回去吧,坐了那么久,你也累了。”
“不会啊,我一点儿也没觉得累。”曲小婉笑道。可是,就连司徒玦忍心细看她眼里的血丝。她又歪着头想了想,像个孩子一般雀跃地提议,“要不我们去看电影?上次你说喜欢的那部!”
" 下次吧”
“去吧,就今天。”她无比自然地伸出手,带着一丝娇态,亲昵地想要去抓住吴江放在桌上的手。然而,在她即将触到的那一瞬间,吴江的手却不落痕迹地往后一缩,随之招呼服务员结账,然后站了起来。
“回去好好睡一觉,行吗?我最近都比较忙,过一些时候……到时我再给你电话吧。”
前一刻的笑意还凝固在曲小婉的嘴角,她微笑着,微笑着,渐渐笑成了通晓和理解。那只落空了的手也徐徐收回,藏在了桌下。
“好。”她对吴江说。
第三十六章时间背后的等待
如姚起云所说,司徒玦离家时再怎么冲动,她早晚都是要回来的。过去她觉得自己无往不利,离了家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虽然吴江一再地问她是否需要在家住几天,司徒玦还是拒绝了,躲也不是办法,再说,如今这敏感时期,也实在该给吴江家里添堵了。
司徒久安没有再对司徒块拳脚相向,倒不是说他消了气,他是要面子,不久.令他引以为傲的女儿如今成了家门的耻辱,别人嘴上不说,可一想到过去那些“教子有方”的夸赞,他自己都觉得脸上被狠狠掴了一掌,远比他打在女儿身上更痛,这一次的“家门不幸”足够他在外面抬不起头好几年。不过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事实摆在眼前,他总不能让女儿以死谢罪,毕竟是他的亲骨肉,除了顿足,也别无他法。好在妻子也提醒他,更值得操心的事迫在眉睫,亡羊补牢.虽是晚了却不能不补。
于是乎,司徒玦那晚回到家中,等待她的是一种奇异的安静。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谁走出来控诉她,也没人管她怎么样了,去了哪甲.、然而她可以真切地感觉到,他们都没有睡,都在听着她的脚步,想着自己的心事.
次日早上,是姚姑姑把一些跌打药品放进了她的房间,有口服的也有外用的,的,搭配得很是讲究,这当然不可能是出自姚姑姑的慈悲,只能是为了这件事比司徒块掉了更多眼泪的妈妈。
母女俩一早在楼下打了个照面,正准备出门的妈妈什么也么说.只给了司徒玦一个为其心痛又怨其不争的眼神。
没过多久,那两个始作俑者的帖子便从校园BBS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所有相关内容的回帖也均被删除,十几张催高了观看者肾上腺激素的图片更是被清除得彻彻底底,网站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无澜,除了对学校食堂的埋怨,就是年轻人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只不过司徒块回学校图书馆归还毕业前最后借出的一批小说时,在看到原本无精打采的管理员阅览证上的姓名之后,愣是没忍住,睁大眼睛盯着司徒块看了几秒,又立即闪烁地游移至一边。
这样的眼神对于那时的司徒玦而言,无疑是家常便饭,她既然还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就必须得习惯。不要说是不相干的人,她的那些朋友,那么多的朋友,除了吴江,谁不是眼光闪躲地回避着她,可笑的是,他们仿佛比她更心虚。这种心虚,就好似一个健康人无意中撞见个四肢无一健全的残废,又或是医院里邂逅没几曰可活的绝症患者,刻意地不看不提,带着点儿狼狈。自从某日在路上偶遇三皮和小根,司徒玦与熟人擦身而过后再也不敢回头,她怕惊扰了别人窃窃私语的指点,他们的尴尬太令她过意不去。
邹晋的办公室大门紧闭着,校方已成立专门的调查小组对这个影响极坏的事件进行调查,力求水落石出,以正学风,还校园一个纯洁干净的大环境。邹晋作为舆论的焦点,那些指控是否属实犹未可知,但他现在已不适合在学校的正式场合公开露面,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据说,邹晋事后曾提出要通过法律途径追究以不正当手段获取并公开他个人隐私照片的罪魁祸首,并且声称这个毁坏他名誉的人正是他的学生刘之肃。然而,刘之肃承认了那个“良心”帖是他本人发布,却坚决否认后面的照片是他流传出去的。事实上,发帖人和发照片人的IP地址也并不吻合,如果调查证明他的帖子内容属实,更谈不上诽谤,邹晋的指控只能是污蔑。
司徒块不禁暗叹,邹晋活了一大把年纪,到底仍是天真得可笑。在某些方面,只怕在他那不争气的学生面前,他连个初学者都不够资格,也无怪乎惨败落马,落得墙倒众人推的下场。随之各种各样的正义之声不绝于耳,其中不乏校内外德高望重之人,邹晋的许多工作和生活上的问题也渐渐地浮出水面,一时间已成众矢之的。那些崇拜他、羡慕他的人也开始“醒悟”了。
——哦,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是啊,早就该知道了,他怎么可能不是这样的人!
相较于刘之肃,谭少城的遭遇受到了更多的关注与同情,这世间的不平事太多,不经意间抖搂出来更显得触目惊心。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替她感到欷歔和愤怒,所有的舆论都一边倒地支持她必须讨得一个公道,仿佛若讨不回所谓的公道,自己也会沦为下一场肮脏交易的牺牲品似的。有传言说,已有嗅觉敏锐的媒体介入,司徒玦想过很久,自己会以怎样的角色出现在那些报道里。
究竟是自甘堕落?还是寡廉鲜耻?
这样的报道并没有出现,谭少城没有站在高处对深井里的司徒玦扔下理所当然的碎石子。她在风暴的中心,很安静。
直到有一天,司徒块在自家的餐桌上看到了被奉为上宾的谭少城。
司徒久安夫妇百般小心地款待,当面以司徒玦父母的身份向她赔礼道歉,只求她不再追究,唯恐她不提条件。
“说话啊,你好歹说句话。”妈妈心急如焚地在桌下扯着女儿的衣袖。死性不改的女儿一言不发地看着家里的贵宾,杵在桌边,始终没有落座。
在司徒久安发作之前,谭少城轻声对在座的所有人说:“我没有想过借这件事敲诈任何人,我什么都不要,除了一句道歉。她已经道歉了,这就够了。叔叔,阿姨,还有起云,你们实在不必说对不起,这件事情跟你们无关,我也不会穷追猛打下去。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她自嘲地笑笑,“毕竟保研的事有着落了,我遇到高教授还算是幸运的,况且,司徒玦也把那四千块奖学金给了我,足够我回家见我爸爸最后一面。我们两清了。”
听到这段话,司徒块应该差点儿流出眼泪,这眼泪应该饱含如蒙大赦的喜悦和自愧不如的感动。是的,必需的。
饭后,司徒块挑起房间的窗帘,看着楼下的画面,爸妈一脸感激地把谭少城送出门口,姚起云则被再三叮嘱一定要把她好好送回学校。姚姑姑没有凑上来倒是有些意外,方才她对那个与司徒玦截然相反的女孩子的好感是那么明显,或许她这时正在厨房用那条沾满了油烟气味的围裙擦拭着眼睛,“多好的一个姑娘。”
爸妈已经回到屋子里。司徒玦仍旧站在那儿看着,看着他们并肩,看着他们走远。她和姚起云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全世界都可以不信她,唯独他不可以。然而可悲的是,她大概潜意识里早已明白他是不信的,全世界都可以相信她,唯独他不肯信。他从未从一个小偷的惶恐中摆脱出来,那块玉,他握在手中,却不信能拥有,这种惴惴不安总有一日会变为对玉质的存疑。
或许她不该那么强硬,到了这种时候,不由得她不低头。她若是哭,若是苦苦剖心辩解,是否能让他好受一点?可是司徒玦明白,如果一开始
的假设,在这个前提下,什么解释不都是狡辩?
妈妈跟她说:“请了几次,原先谭少城是不肯来的,多亏了起云出面。”
谭少城自然会给他面子。他们一直都不缺共同语言。司徒玦从未看过自己与姚起云同行的背影,不知是否会比她眼中这一对更和谐般配?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司徒块的视线中,忽然,谭少城好像是不小心磕到了脚下的石子,一个趔趄,姚起云及时扶住了她,直到司徒玦踮起了脚尖也没法看得更远,他都没有松开手。
司徒玦的顽固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崩塌的。她是恨姚起云,然而,他们再怎么闹,再怎么头破血流,始终都是两个人的事。即使在司徒玦诅咒着再也不原谅他的时候,说到底,也仍把他和自己视为一个整体,就好像一对玉玦,天经地义是对方的另一半,从没有想过它与另一块拼凑着,也会是一个环。
她给姚起云打电话,嘟嘟声空落落的,没有人接听。司徒玦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
如果她跑得足够快,是否就来得及?
她在路口处遇见了独自折返归来的姚起云,一把拉住他,紧接着奋力投入他怀里,紧紧拥着,再也不愿松开。
“我说对不起行吗?你别走,对不起……”
姚起云被她的眼泪吓了一跳,“你胡说些什么?”
“你生我的气是吧?我愿意道歉,我不想看到你和她在一起。”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有些懂了,微微后仰着脖子,凝视她的泪眼。
“你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何必说对不起?”
“那天我心里很乱,什么也不想解释,我怕我说了你也不肯听,我没有和邹晋交换过任何东西,我不知道他背着我做那些事……”
说着说着,司徒玦却再也没有办法说下去,十米开外,谭少城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双手叠在身前,抱着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背包。有车驶过,刹那间,夜灯将她的身影照亮得如同白昼,一瞬间又重新落入暗影里。
姚起云轻轻挣扎着,“我忘带手机了,怕你爸妈有事找我,所以回来取。少城还在等着我,我得送她回去。”
“我跟你一起去。”
他拉下了她环着他的一只手,“何必呢,你觉得这样好吗?”
“我不管好不好,我有话对你说。我可以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地跟你说一遍,如果有半句假话,我就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阿玦,你真的不用这样的。”
“这是我的事,我必须要把话说清楚。你要送她,好,我等你回来,你怕家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去‘时间的背后’,我在那里等你。”
“不用了,我还有事,可能会很晚。”
“我可以等到很晚。”
“我说了我去不了,你不用等,你怎么就听不明白?”他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的情绪。
“你去不了是因为她?我不信你喜欢她那种人!”司徒玦指着谭少城的方向厉声道。
姚起云回头看了一动不动的谭少城一眼,然后慢慢地对司徒块说道:“她是哪种人?那天你说的一句话很对,你说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阿玦,其实我和你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不是我喜欢上了谁,而是不能再忍受你!我觉得累了。”
他挣脱了司徒块留在他身上的另一只手,看来是打消了回去取手机的念头,转身朝谭少城的方向走去。
司徒玦放弃了思考,直愣愣地对着他的背影说:“你记着,我会1在那里一直等着你,你可以不来,我会等到今天的最后一分钟为止。”
然而,当这一天即将画上终点的时候,姚起云还是没有来。
阿源第一百零一次给司徒玦留下了一张空白的小纸条。
“你相信时光能够倒流吗?假如可以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
司徒玦从来一笑了之。
最后一分钟里,她匆匆涂掉了纸条上的文字。
上面原本写着——“我要找到当年的司徒块,对她说,一定一定不要爱上那个人。”
她在涂改的痕迹下面,用最潦草的笔迹改写道:“如果有人在过去见了一个叫姚起云的男人,请你代我转告他,2001年7月4日,直到那一天的最后一秒,我都还在这里等着他。”
然而到了真正的最后一秒,司徒玦选择将自己的手表调慢了一个小时。
她想,只要她再等等,他还是会来的吧。
只要姚起云出现在她面前,把骄傲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司徒块,愿意放下所有的身段,所有的原则,求他留下来。
她甚至可以说:“你要我变成哪种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改!”
不远处广场的十二点钟声如期而至地给这一切画上了句点。司徒玦在悠长的钟声中情不自禁地颤抖,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是没有一滴眼泪,不过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她撕碎了面前的纸条,为自己片刻前的疯狂和自贱羞愧得无地自容,犹如被最狰狞的鬼魂附体,而这个鬼魂的名字叫“爱过他”。
司徒玦生来就是司徒玦,只能是这一种人,就如同他注定是现在这个姚起云。
两个人,两种人,谁都没办法更改。
次日清晨,司徒玦才回到自己的家,自己用钥匙开门进去,一家人正坐在餐厅用早餐。
司徒久安一见到她,就把手里的一双筷子朝她扔了过去。
“你给我滚出去,出去了就不要回来。”
薛少萍正在接一个电话,分身乏术地按住丈夫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女儿赶紧上楼。
司徒玦捡起散落在自己脚边的筷子,放回餐桌。姚起云伸出手来接,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吃过了没有?”
司徒玦耸肩,照妈妈的吩咐迅速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还能听到妈妈在打电话。
电话是吴江的妈妈打来的。吴家也是一团乱,唯一的儿子吵着要结婚,而吴氏夫妇刚刚惊闻儿子想结婚的对象竟然卷入一场骇人的丑闻。没有一个家庭可以容忍这样的丑闻,吴江却说他心意已决。
当然,这些都是司徒玦后来才听说的,同时听说的还有曲小婉的死讯,曲小婉是在学校研究生楼的宿舍里吊死的,简单地把丝袜打了个结,一头悬在气窗上的铁枝上,一头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平时就特立独行,也没有个亲密的朋友,舍友也搬了出去,在校外跟男友合租。已到暑假,研究生楼人烟稀少,她又出了那桩事,消失了好一阵,人们多半以为她不便露面,找个地方避风头去了。负责研究生楼卫生的阿姨在闻到了强烈的异味后,才找来保安强行开门。人已经在上面挂了很
吐得搜肠刮肚。
警车也到研究生楼下转了一圈,曲小婉父母从五百公里之外的一个小城镇连夜赶了过来,费了很大力气才确定那确实是他们的优秀女儿,然后两人就一直抖着,连哭都哭不出来。通过现场勘查,警方断定死因为自杀。没有遗书,连一个字都没有给任何人留下,曲小婉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把自己反锁在宿舍里,去了另外的世界,可动机却来得再轻易不过,那些风言风语和照片足以杀死任何一个看重脸面的年轻女孩。经过论证,死亡时间也有了初步的答案,应该是在尸体被发现的八天到九天之前。
可司徒块知道确切的那一天,她更知道,曲小婉最在乎的并不是他们所谓的渊自杀动机。
其实在曲小婉伸出手,吴江微微往回一缩的刹那,她就已经死了。
司徒玦没有去参加曲小婉的葬礼,也没有勇气给吴江打电话,问他现在怎么样了。她蜷在自己的被子里,艳阳的热情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炫耀般地透进了几缕,她却瑟瑟发抖。
她觉得那个死掉的人里,也有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