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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眼中的傅北辰,是真正当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人,无论家世还是品格,都堪称完美。只有傅北辰自己知道,他的灵魂并不完整。

破碎而悠长的梦境让傅北辰意识到,那梦是他不愿忘记的前世记忆,梦里有刻骨铭心的她。直到程园园出现,只一眼,他已心起波澜。他甘愿有生之年,为她豁出性命,承她所有灾祸。他用温柔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不动声色地包围了她的生活。“我没有吻过别的人。”“也没有想过别的人。”“只有你,我想白头相守。”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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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既已相逢

 

翌日,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中午的时候,园园把要跟傅教授商谈的关于专栏的一些想法整理了一遍,弄得差不多的时候,傅北辰发来了一条短信:我到了。

园园要下楼的时候,负责其他刊物的同事王玥看到她,拉住了她,“园园,去哪儿呢?”

“约专栏去。”

王玥笑道:“看着不像,这着急的小模样,倒是有点像是去见男朋友。”

“你想多了……”

“好啦,我信你!回来时,帮我带吃的。”随后报了某鸭店的辣鸭脖、辣鸭爪。

“你其实就是想让我给你带吃的吧?”

“乖,去吧!”

园园如同一只皮卡丘,被放了出去。

 

园园跑到楼下,一眼就看到了傅北辰的车,以及车里的车主。她想到之前王玥说她的“着急的小模样”——她那是不好意思让人久等。当然,也有点期待见到他。

毕竟傅北辰是她遇到过的最让她……她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就是跟他在一起时,她有种“无憾于时间”的感觉。

园园坐上副驾驶,她本来还想问下傅教授的复原情况——她还是有些担心会打扰到傅教授的休息。

但傅北辰已开口说:“你不用担心,傅教授精神很好。系好安全带。”对于她的想法、言语,他好像总能轻易就明白。

 

傅北辰等园园系上安全带,便发动了车子。

“傅北辰,多谢你。”不仅给她牵线,还亲自带她去。

“没事,反正我也要去见傅教授。”傅北辰转动方向盘转弯,过了一会儿,他又轻声问道,“你多大了?”

园园愣了下,答:“二十三。”

“二十三……”他重复了一遍,但并没有接下去说,而是转移了话题,“喜欢瓷器吗?”

“陶瓷?挺喜欢的啊。”

“那下次送你一件。”傅北辰轻声笑了,见她要推拒,他又加了句,“只是件小东西。”

园园道:“我觉得遇到你之后,我一直在受惠。”

傅北辰看了她一眼,半开玩笑地说:“我吃过你的一碗面。”

园园“啊”了声,“我的手艺竟然有这么值钱吗?傅北辰,你千万别做生意人。”

对于她的“建议”,傅北辰只是笑道:“赚不赚,我心里有数。”

前面堵车了,傅北辰放缓了车速,顺手开了车里的音响,柔和的歌曲流淌而出,“所谓美人,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

园园想到那天的大美女沈渝,她还挺“念念不忘”的,但她不会探听别人的私事,她就好奇一点,“沈渝,就是那天我见到的大美女……她叫你大师兄,那你也是傅教授的学生吗?”

对于这个,傅北辰有些许无奈,“傅教授没教过我。我这‘大师兄’纯粹是他那群学生瞎闹叫出来的。”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到了医院——H大附属医院。园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但马上甩了下头,将其抛在脑后。

傅教授是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因此住在一间独立的病房。园园在走到门口的一刹那,突然有些忐忑。边上的傅北辰似乎有所察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安抚之意溢于言表。

 

园园的情绪竟很神奇地安定了下来,她朝他感激地笑了笑。等她进去,抬眼看去,只见病床上坐着一位穿着病服的老先生。说是老先生,是因为园园看过傅家声的资料,知道他今年七十一岁。不然他那一头乌黑的头发,以及精神矍铄的样子,她还真不敢确定。

“傅教授,您好。”园园上前打了招呼,并从包里掏出名片,做了自我介绍。

“程园园。”傅教授没戴老花镜,只好把名片拉到很远,看着念道。而后,又抬头,对着园园笑着说,“请坐,小姑娘。”

“谢谢。”园园在边上的沙发坐下。沙发不大,刚好可以坐下她和傅北辰。

“北辰跟我说过这事。你们主编也一直有给我寄你们的杂志,你替我谢谢他,做得很用心,也很有特色。最近那期陶瓷专题,北辰说是你写的,写得挺不错。”

 

园园受宠若惊,“关于陶瓷的这篇报道,是多亏了当时在景德镇的傅北辰……老师指导我。”就在园园刚开口说的时候,就有几名医护人员推门走了进来。带头的是傅家声的主治医生,H大附属医院的骨科主任郑立中。而郑立中后面跟着的其中一名长相清俊的男医生,正是程白。园园说完上面那些话,回头就看到了他。而他的表情有些莫测。

傅北辰站了起来,园园也跟着站起身。郑立中上前问了傅教授一些问题,言语间看得出,他对手术结果很满意。郑立中跟傅教授交流完,程白朝傅教授叫了声“姑爷爷”。

傅家声大笑道:“跟你说了,不用叫我姑爷爷,你这一声姑爷爷叫下来啊,我脸上皱纹都多了三条!”

程白笑了笑,不置可否。

 

傅北辰是在场的人里身形最高的,他站在那儿跟郑立中聊了两句,看到程白看向他,便朝程白微一颔首。程白没叫他,他也没在意。

傅家声看着程白又说:“你爷爷当年可是千金难求的中医,你这孩子,怎么就学了西医呢?”

郑立中听到这话,转头对结交多年的傅教授笑说:“中医西医各有优势。程白是我的得意门生,不管他学中医还是西医,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这不是为我国的中医可惜嘛,人才流失啊。”傅教授很是幽默地说。

郑主任是大忙人,跟傅教授闲聊了几句后就离开了,走前让程白留下来,跟傅教授再说说腿骨复原期间的注意事项。傅教授知道医生都忙,再者要注意的那些地方,护士也提点过,就没让程白多待。程白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点头说:“好,那您有什么需要就按铃找护士。”

“行行。”

 

程白走出了病房,其间没有看园园一眼。在走到护士站时,有护士叫住了他:“程医生,我从家里带了些自己做的糕点来,你过来吃点?”

程白停下脚步,礼貌地婉拒:“谢谢。你们吃吧。”

等他走远,护士站里就又小声讨论开了。

“程医生不爱吃甜食吧?”

“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看他好像除了医学,其他都不感兴趣。”

程医生长得好,上班开的是高档轿车,人又文质彬彬。总之,很受医院里单身女孩子们的青睐。

 

而那天园园跟傅教授交流得很不错,傅教授似乎挺喜欢她,最终也答应了她的请求。她离开医院时,傅北辰跟她一同出来。他也要回研究所。

“说起来,你跟程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上车,傅北辰便开口问。

“嗯。”

“挺好的。”

园园心说,哪里好呀。那完全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她寻思着还是得早点跟胜华叔叔提要搬出去租房子的事。傅北辰发动了车子,却看见她依旧愣愣地坐着,便附过身去,伸手把她的安全带拉过来,系好。等园园反应过来时,他正是离她最近的时候。傅北辰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园园的身体僵了僵,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头往一边侧了侧。

“谢谢……”

“不客气。”

有些热度的气息吹过园园的耳畔,烫红了她的耳朵。

 

等园园回到办公室后,才想起来,她忘记给同事买吃的了。

王玥见两手空空地站在她跟前的程园园,惆怅叹息道:“曾几何时,故山疑梦还非,我让你记得回乡时带点口粮,你却转眼即忘,弃我如尘埃。唉,今日种种,似水无痕。你走吧。”

园园心道,做诗刊的就是不一般啊。

于是,园园屁颠屁颠地走了。

王玥在她背后喊话:“下次再忘灭了你!”

 

园园那晚下班回到程家没多久,程白就回来了。朱阿姨在厨房关着门炒菜,园园见他面色不善,刚要悄悄地上楼去,就听程白开口说:“上次从景德镇送你回来的是傅北辰?你‘男朋友’是傅北辰?”

程白的表情很平静,园园却被他看得有点毛骨悚然,有种天要亡她的感觉,她大着胆子,昧着良心说:“如果是呢?”

“傅北辰会看上你?”

园园脸红了,脑子一热,就开始口无遮拦了:“哦,你不是应该叫他小叔叔吗?那我就是你小婶婶了?”

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傅北辰的身影,若树临风、温润尔雅。园园心里猛地咯噔了下——自己是不是太大逆不道了?

程白似乎也笑了一声,冷笑,好像极为厌恶她在称谓上占了他的便宜,“你想得美。”

那不屑的语气让园园差点没忍住扑上去把眼前那人给咬了——居然瞧不起她!虽然她也承认,自己拿这种事轻慢傅北辰,有点犯上作乱的感觉。

最终园园瞪了眼前的人片刻,然后逃走了,她到底是没胆子,是怂货。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园园从头到尾都耷拉着脑袋,心事重重的,食欲自然也欠佳了。

“园园?园园?”程胜华连叫了两声。

“什么?”

程胜华笑道:“吃饭发什么呆?饭菜都凉了,赶紧吃。”

“哦哦。”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程胜华又把园园和程白叫住了,说道:“程白,园园工作的单位跟你医院离得不远,以后你送园园上下班吧。”

“我……”园园张口就要拒绝,可身边的人已经接了话:“好。”

程胜华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

“不,不用。”园园觉得,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把搬出去住的想法现在就说了吧?反正迟早要实行的,于是鼓足勇气道,“叔叔,我想以后去外面租房子住。我已经毕业了,不想再麻烦你……们。叔叔,我一直很敬重您,感激您,往后我依然会。就算我不住您家了,但一有空我就会回来看您的。等我哪一天有能力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出息,反正我以后一定会像孝敬妈妈那样,好好孝敬您,给您买好吃的、好用的。”园园这番话里,对程胜华的感恩是真真切切的。

 

程胜华听了自然动容,但还是不放心让她独自去外面住。

园园见胜华叔叔还在犹豫,本想不让叔叔为难了,可看到边上人的衣角,一咬牙,说:“叔叔,我是想,回头我找了男朋友,住外面可能会方便点。”说完,脸就红了。

程胜华听了,哈哈大笑,“我都没注意到这层,是啊,你们现在都大了,要处对象了。”

但程胜华哪会不知道,这孩子不过就是不想一直承他家的情罢了。

最终程胜华答应了。程白听完结果,只道:“那没事我上楼了。”

 

第八章、画中人是谁

 

那一周的周末,园园搬出了程白家。房子是程胜华朋友的,就在市中心一带。园园不想让长辈担心,便没有拂逆叔叔的再次关照。不过房租她坚持一定要自己付,大学打工四年攒了点钱。程胜华也就随了她。

房子不大,坐北朝南,一室一厅,带卫生间、厨房,装修、配置虽简单,但整体很整洁干净。搬家那天,程胜华人在外地。园园在妈妈的帮助下将小窝收拾妥了。等她妈妈吃完午饭走后,园园又去花鸟市场上买了两小盆仙人球,摆在小房间的窗台上。那刻,她抬头看外面的天空,突然觉得无比满足,仿佛新的生活正隆隆起航。

 

就在她打算好好休息一番的时候,程白打了电话给她,一上来就说:“你忘了点东西在我家。”

园园拧眉,她走前有仔细检查过一遍房间,应该没有东西落下了,就算有,想来也不是值钱的东西。因为她的笔记本电脑就在旁边,手机就在手里——好吧,她是穷鬼,值钱的就这两样物件。

“那就麻烦你扔掉吧。”

对面的人沉默了两秒,“是你的内衣。”

园园当下就囧了,连忙道:“你别动,我马上回来拿!”

怎么会把内衣给落下了?真是粗心大意,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园园一边反复地自我检讨,一边出了门。

 

虽然天色不算晚,还有公交车,但园园比较急,所以直接打车过去了。到了程家,园园在门口按密码的时候想到,今天胜华叔叔不在,这会儿朱阿姨也已经回家,也就是说只有程白在家。开门进去前,园园不禁用脑袋敲了两下门,“唉,落什么不好,落下那个……”

一楼没见到人,园园不得不跑到了楼上,她先在自己房里找了一圈,没有,又去阳台上看了看,确定衣架上也没有,最后只能厚着脸皮去敲了程白的房门。

房门很快被打开,程白穿着一套白色的休闲装,看起来俊逸清爽。

“我的东西呢?”

程白侧过身,园园就看到了她的内衣,一件粉色的很保守的、不大的内衣……正静静地躺在程白的床边缘。

 

园园窘迫地走进去,拿了就准备走,结果刚拿起就发现有点不对劲,“这是……四年前的吧……以前莫名不见了的……”她怀疑地看向程白,“你、你藏起来了?程白,你是变态吗?”

程白走到她身边,小声喃语道:“你再说一遍。”

园园马上低下了头。

“你那房间既然以后不用了,我想清理下当书房用。你这内衣在那张小沙发后面。”

园园听得羞愧不已,她把内衣往包里一塞就想走,却被程白一把拉住了手。不过也只抓了一秒他就放开了,园园却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有些惊慌。程白看她这样子,心里突然就有点憋闷。就在这时,外面一道闪电划下,园园被吓了一跳,她刚转身,却被程白推了一把,使她一下跌坐在了床上。在园园反应过来之前,程白伸手关了灯,房内瞬间陷入了黑暗,随即园园就感觉到自己被他用力抱住了。当下一道响雷打下来,房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身影投影在了墙上。

 

“程白,你开灯。”园园的声音已经抖了。她不是怕打雷,她怕在这种环境里跟程白在一起,还是以这种诡异的姿势。鼻息间似有若无闻到的淡淡冷香,是她久远记忆里所熟悉的,却是如今避之不及的。她暗自挣扎,却一点用都没有,她能感觉到他呼在她脖子上的热气。园园的手都出汗了,她想掰开腰上的手,却无力得像是小孩子在跟大人掰手腕。

“你不是说我是变态吗?”

好在他说完后,便撤去了力道。当灯光亮起时,园园不敢去看他,起身跑出了房间。

等她跑到小区外面打到车后,天下起了滂沱大雨,把本来很闷热的天气一下泼凉了不少。园园开了点车窗吹着风,还是觉得呼吸不太畅通。

而程白在窗前站了许久,回想着刚才她愤然离去的身影,以及她脖子后面那道疤痕,如一根手指长——那是当年她为他受的伤。

 

昨天电闪雷鸣,下了好大一场雨。到了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了,又是晴空万里。闷热的夏日午后,园园跟饮食口味差不多的王玥进了单位附近的一家餐厅,因为园园没吃早饭,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所以她屁股一坐下,就招手叫来服务生:“麻烦先给我上一碗白米饭吧,谢谢。”

王玥看着她好笑道:“哪有一上来就要米饭的?”

“不行了,太饿了,菜太慢,先吃碗饭垫垫肚子。”园园说着看到不远处一道眼熟的身影。她当即就拿起桌上的圆盘子挡住了脸。王玥正翻着菜单,眼角看到园园莫名的行径,抬头问道:“怎么了,园园?”

“没,我没事,王姐姐,你别看我……但麻烦你帮我看看,你右手边五米外,靠窗那桌的人里面,其中穿黑色T恤的那男的,他行为举止有没有异常?”忘了H大附属医院就在他们期刊中心附近,会遇见并不意外,只能自认倒霉。

 

王玥闻言望去,那一桌坐着三男一女,看样子已经吃完饭,正聊着天。而穿黑色衣服的男子,侧对着她们这边,背靠着椅子,两只手拿着手机,正懒洋洋地像在发短信。

“没有异常。”王玥看回园园,“是你朋友吗?”

“不是。”园园否决得很果决。不过也并没错,她跟程白不算朋友。正想征询王玥能不能换地方吃饭,她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园园摸出来看,是一条短信,发件人号码再熟悉不过。

“看到我吓成这样?”

园园放下盘子,坚定道:“王姐姐,这里的糖醋肉很好吃,我们点吧!”

她一再告诉自己,她已经不再寄住在他家里了,无须面对,也就不必再害怕他了。天高皇帝远,他能奈她何?好吧,其实也没多远。唉,到底何时才能跟他“远不可及”呢?

 

程白看着程园园跟着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走出餐厅,看她一路上视线都是望着天,他心里不由嗤笑了一声,这么走路,没摔死她,算她运气好。

“程医生,看什么呢?”有人笑问。

程白转回头,在场的都是跟他同期进H大附属医院实习的医生,也都是他的校友。“汪洋,你们眼科汤主任是周几门诊?”

汪洋道:“周一上午,周五下午,你要干吗?”

“没,有人有需要,帮忙问问。”

“谁啊?”

但程白却无意再说。

 

在场唯一的那位女生看着程白,眼里隐隐有着欣赏,程白为人可靠,学习工作更是认真。她一直记得以前有男生抱怨学医苦,他们又是本硕连读,一学就七年,程白当时说了句“我们将来的水平直接关乎的是人命,所以辛苦是职责,也是道德”。再者,程白这人长得好,家世也好,不少女生私底下都叫他公子小白。但不知道程白是情商太低还是太高,一直以来他从未谈过恋爱。虽然对他有好感的女生着实不少,但就是不见他动凡心。上次有男生勾肩搭背套他话,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找女朋友?他说太忙,没有空。医学生,这借口倒也合情合理。

园园这边闷闷不乐地回到单位,想到下午还要去找傅教授商谈专栏的具体事项,她面朝窗口深呼吸,重整旗鼓——半蹲下身,双手握拳,屈肘做双峰贯耳式,扎起了马步。路过的王玥看到了,忍住笑说:“我们这间办公室里,现在你说你最二,真没人敢跟你争了。”旁边一圈同事连连点头。

园园却不为所动地继续“修炼”着。从小到大,她但凡被程白弄得烦闷了,都是这么排忧解难的。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如今金刚身。”

 

下午,园园出发去找傅教授。距离上次见傅教授已过去好几天,她本来是想等傅教授休养好了再去找他,后来反倒是傅教授打她电话,说他已出院回家养身体,关于专栏的选题可以随时去他家中找他讨论、敲定。

再次来到孚信新苑傅教授家,园园敲了门,来开门的却是沈渝。进屋后,她发现客厅里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正在跟傅教授讨论着什么。傅家声见到她,热情地招呼她过去坐。

他们应该都是傅教授的学生吧。园园心里想着,面上一一跟他们打了招呼。

“那就先到这儿吧。你们回去再修改下,完了发我邮件。”傅家声结束了这边的指导工作,转头对园园说,“先坐会儿,喝口水。”

园园绽开了笑容,道:“没事,我不急。您先忙。”

 

这时候,沈渝坐到了园园边上,朝她偷偷地眨了眨眼,悄悄说:“又是傅老师和师母的二人时间了。”

师母?园园心中疑惑。她抬头看去,只见傅家声从一个案台上取了三支香,对着墙拜了下,而后插在了香炉里。

“那是师母的遗像。”沈渝轻声说,“有时候真羡慕师母……”

园园稍稍探出头,上次她来,倒是没注意到那边墙上还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很年轻,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慈眉善目,带着柔和的笑容。

“傅老师跟师母的故事在我们学校可是佳话。师母生前是京剧票友,而傅老师为了追求师母,就去学了琴。师母去世后,傅老师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到师母的坟前,拉上一段给师母听。”边上一个学生也凑过来,跟园园八卦说:“最近傅老师的脚不方便,所以就在家里拉了。”

 

园园听得不由感动,又见傅家声从墙上取下一把京胡,安然坐在了边上的一把椅子上开始定弦。一霎时,沙甜的琴音就从他的指尖悠然滑出。园园听着听着,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时候,她爸爸还在,爸爸和妈妈一起在古镇上租了幢二层小楼开小旅馆。有一回,小旅馆里住进了一个附近县的京剧团。因为送戏下乡,他们在她家的旅馆整整住了一个月。那个京剧团小,只有一个琴师,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姐姐。

 

园园记得,她拉的琴特别好听,有种老唱片的味道。于是她一有空就去找琴师姐姐,听她讲了很多关于京剧、关于胡琴的故事。用妈妈的话说,她差一点就以为自家闺女要跟着这京剧团走了。事实上,她真的偷偷问过爸爸,可不可以让她跟着琴师姐姐学琴……

“你怎么听那么认真啊?”沈渝拍了园园一下,瞬间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因为好听啊。”园园发自内心地赞叹。

“你觉得好听?是不是真的啊?我觉得胡琴的声音实在是太刺耳了,吵得人头疼。”

边上另一个学生听到了,轻声说:“小心老师扁你。”

“师兄,你少拿老师吓唬我。反正我们都不是知音,这个老师早就从无奈到接受了。”沈渝不以为意。

这时候,琴声摇曳着停了下来。傅家声看着墙上妻子的笑容,也露出了微笑。

“好。”园园不禁鼓了两下掌。

 

傅家声提着胡琴起身,对着园园感慨道:“多少年没人给我‘好’了。”

因为前次的相处,园园也大概了解了傅家声的脾气。于是并不打算安慰,反而调侃说:“可是,您当着我们大家,这么深情地与夫人傍妆台,这是要嫉妒死我们啊。”

“小姑娘,你居然知道这是《傍妆台》?”傅家声一听,两眼都快放光了。

 

园园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傅老师,您总算是遇到知音了。”沈渝笑着说。

“可不是,哪像你们,一个个的,都去玩西洋乐,什么钢琴、小提琴,把自个儿老祖宗的东西都丢了。”傅家声故意叹了口气,“不过总比我那儿子好,整个儿五音不全。”

“哈哈,傅老师您又编排大师兄。在您的宣传下,大概连我们古籍所的猫都知道大师兄五音不全了吧?”

刚说完,正巧傅北辰开门进来。结果,屋里所有的人一看到他,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沈渝捂着肚子,倒在了园园怀里。园园也抿嘴笑着。另外两个因为是男生,只好赶紧把笑憋了回去,脸涨得通红。

傅北辰看了一眼傅家声,已心知肚明,淡声说:“你们慢慢笑,我就不打扰了。”走进自己房间前,他特别看了眼程园园。

沈渝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女生,心里有点难以言喻的情绪。

 

一扇房门隔断了客厅的喧闹,傅北辰独自在书桌前坐下,从右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档案袋。打开,里头是一叠画稿。最上头的几张是一个古装女子的背影。

 

在沈渝和她两位师兄走后,傅家声跟园园只聊了半个多小时,便定下了十期专栏的选题,之后又“志同道合”地聊起了京剧。

“会拉琴吗?”

“不会。”园园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住的时间太短,我根本来不及学。”园园之前跟傅教授简单说了自己如何跟京剧结的缘。

 

园园正想着怎么跟傅教授道别,因为她想傅教授毕竟刚出院,不能聊太久,傅北辰从房里出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爸,您不会又想收学生了吧?”

园园扭头看去,只见傅北辰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样子还要出去。

“还有事?”傅家声问儿子。

“嗯。晚上有个茶话会。”傅北辰说完便往玄关走去。

“晚上?”傅家声看了看钟,“那你这么早走?”

 

傅北辰拿起鞋柜上的车钥匙,看向园园。傅教授看看儿子,又看看身边已站起来的小姑娘,了然一笑,对园园说:“好,那常来坐坐。我总算找到了一个知音。”

园园连声答应。

傅北辰等园园走到他身边后,他对傅教授道:“我今晚住自己那儿。您早点休息。”傅北辰怕回来得晚,打扰到父亲。

 

傅教授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的背影被关上的门阻隔不见,他才兀自沉吟了句:“北辰似乎对这个小姑娘有些不同啊。”傅教授已经被数不清的同事亲戚问过儿子的婚事,但他却不忍心催问——每次回想起儿子本科时发生的那件事,那个叫赵珏的女生,傅教授便满是唏嘘和惋叹。而那件事以后,北辰则变得更内敛了。

程园园跟着傅北辰下楼。因为是老房子,楼道里即便开着灯,也有些暗。

“谢谢你,傅北辰。”园园侧头说。结果一不小心,脚下踩空了一步,幸好边上的傅北辰接住了她,“小心。”

 

园园也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傅北辰只觉得臂上一阵冰凉。而这冰凉丝丝地沁入他的皮肤,随着血液一路直抵心里,竟回出了暖意。

等站稳后,园园有些难为情地松开手。

傅北辰也收回了手,说:“你那声谢谢,是因为早料到我会‘救’你吗?”

园园笑道:“因为你,工作上我得了很多便利,还总搭你的便车,以及刚才没让我摔跤。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刚好我也搬了新住处,不然就感谢加乔迁饭一起请了吧?不知道傅北辰先生愿不愿意赏光呢?”

 

傅北辰嘴角带着笑,不介意她的“精打细算”,“搬哪儿了?”

园园乖乖答:“红枫新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

园园想了想,说:“要不就明天吧,明天晚上,H大后门那家桂记老鸭煲,怎么样?”

“好。”

 

下楼后,傅北辰从裤袋里拿出一只扁平的木盒子,“上次说要给你的。”

园园犹豫了下才接过,木盒不大,甚至有些陈旧,盒子盖上刻着一朵蜡梅,“我能现在就打开看吗?”

“当然。”

 

此刻,两人正站在一棵老樟树下,夕阳西下,照过来一层暖暖的橙光,静幽幽地铺在他们身上。

盒子里放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瓷片,瓷片上没有具体的图案,但是上头的釉彩仿佛包罗了无数种颜色,玫瑰紫、海棠红、葱翠青……流光溢彩。且细看去,上头还有些冰裂纹的开片,简直美不胜收。

“这是什么?好漂亮。”园园忍不住惊叹。

“是宋钧官窑的碎瓷片。”

“汝官哥定钧的那个钧窑吗?”上回在资料中有看到。

“是。”

“那它应该很贵吧?”

“不会。它只是碎瓷。”

园园用手轻轻地抚上去,只觉得冰凉沁骨。

“你说,它原本该有多美啊!”

“小心手。这是原片,所以边缘还比较锐利。如果你想做项坠或者小饰物,可以找人打磨。”

园园将瓷片小心收回盒子里,看向傅北辰,“我会好好对它的。”

傅北辰微微笑了下,“好。”

园园到家洗了澡,把傅北辰送她的钧瓷片拿出来又看了看,只觉得其中色彩万千变化。“烟光凌空星满天,夕阳紫翠忽成岚。”她不禁念出了这句诗。这句诗是古人赞叹钧瓷釉色之美的。只是她想,它再美也是碎了,不知道原来的它,会是怎样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隔天,园园下班前就接到了傅北辰的电话,说要过来接她。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很厉害,你别再绕路过来接我了。我坐地铁过去就行了,就两站路。说不定我还比你先到呢,因为地铁不堵车。”

傅北辰从电话那头笑过来:“好,那你注意安全。”

桂记老鸭煲在H大后门那一系列针对学生的饭店中,算是比较高档的一家。一般H大学生的谢师宴和毕业散伙饭都会选在那里,平时去的学生比较少,都是周围的上班族。

 

最终果然是园园先到,不过傅北辰也很快就来了。园园已经找好了位子,一看到西装革履的傅北辰就招手。等人一坐下,她就双手端起菜单,往傅北辰手上一送,说:“今天我请客,你随便点。”

傅北辰笑着接过,反问:“真的点多少都可以?”

园园故意皱起眉头,哀求道:“傅北辰,你不会是想吃穷我吧?我可是要多穷有多穷……今天请客,那是一咬牙一跺脚,存了寅吃卯粮的心啊!”

看着她演,听着她说,傅北辰笑意更深了。

而园园被傅北辰看着看着,突然就有点害羞了。

下一刻,两人都感觉到了有目光投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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