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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眼中的傅北辰,是真正当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人,无论家世还是品格,都堪称完美。只有傅北辰自己知道,他的灵魂并不完整。

破碎而悠长的梦境让傅北辰意识到,那梦是他不愿忘记的前世记忆,梦里有刻骨铭心的她。直到程园园出现,只一眼,他已心起波澜。他甘愿有生之年,为她豁出性命,承她所有灾祸。他用温柔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不动声色地包围了她的生活。“我没有吻过别的人。”“也没有想过别的人。”“只有你,我想白头相守。”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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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谁的相思比海深

 

程白醒来的时候,没有一下子睁开眼睛,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头有点涨涨的,仿佛头上罩了一口大钟,头顶的位置有些麻,脖子一下——他试着弯曲了下手指,右手没有问题,左手....动不了。

“真是不凑合,朱阿姨的小儿子要结婚,前天刚跟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家,回去忙她儿子的婚事了。园园,那就麻烦你在这里帮我照顾程白,我回家收拾一下他换洗的衣服。”

是他父亲的声音。还有,程园园?她也在?

然后程白听到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想来是他父亲走了。

程白适时地睁开眼睛,把刚转过身来看他的园园吓了一跳。

“你醒了。”

程白眨了眨眼睛,没说话,有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园园走近,低声询问。

“咳。”程白清了清嗓子,“今天几号?”果然一开口,他就发现自己声音极其沙哑。

“二十二号”

他原以为自己昏迷了很久,原来不足两天。可明明,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将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在睡梦里都细致地重过了一遍。

程白不说话,园园不知道说什么,便在那儿傻站了一会,知道他重新闭上眼睛,她才暗暗松口气。

房间有恢复安静,园园坐在后面的小沙发上,程白自然也没有再睡,他不过是太累,在闭目养神。,没多久他又睁开了眼,望着床尾那边的人,过了半晌,他开口“程园园,你过来。”

园园第一时间抬起头,“干吗?”

“胳膊痒.....

“那我去叫护士。”她赶忙说道。

眼看他身手矫健地准备离开,程白吃力地叫住她:“回来。”

园园疑惑地转身。

“这种事情需要叫护士?你来。”程白的声音很轻,字字句句都说得很慢,如果换点友好的言辞,配上这种语气,是会让人联想到柔情蜜语的。

“哦.....”他脸色苍白,但那种自说自话有自傲的性子没变。基于他目前是抗灾英雄人物,园园打算先不跟他计较。

“右手臂外侧。”

程白搁在被子外面的右手手背上正插着针挂着点滴。比起打着石膏的左手,这只手臂倒还好,除了一点轻微的擦伤外,还是白白净净的样子。园园走过去,伸手就在那白胳膊上抓了两把,结果程白那皮肤就跟水豆腐似的,立马就浮出了三道红痕。

园园赶紧收手,忐忑地看向程白。

“去把指甲剪干净。”程白阴着脸说。

对于那三道红痕,园园是有些过意不去,解释道“我平时都有剪,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忙,才忘记剪了,再说,这里也没有指甲钳啊.....

程白打断他:“你这么牙尖嘴利,直接咬不就行了。”

园园惊呆了,愣愣地看着他,道:“你脑袋没摔坏吧?你不是有洁癖的吗,程医生?”

“我有,你没有。”程白闭了闭眼,振作精神,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病弱,“行了,拿点水给我喝。”

此时门外站了一票人,是副院长张德宇领衍的一行五人的慰问团。

“老杨啊。”张德宇转头看向程白所在的科室的副主任杨毅“不都说小程平时老城话少吗?这不是话挺多的嘛!”

“跟家里人比较能说吧”杨毅哈哈一笑,“刚小赵不是说,他妹妹仔里面。”

之后,领导们敲门走了进去。

 

程胜华很快就回来了。早程胜华来前,园园和程白难得默契配合,得体地接待了几位医院领导。而这天园园刚回到住处,就接到她妈妈的电话。

“园园,明天就是周六了,你回来吗?”

“妈,程白受伤了,朱阿姨也不在,我想就不回去了,留下来帮帮胜华叔叔。”

“什么?程白受伤了?”

园园这才想起来,妈妈并不知道程白去灾区的事,她没有说,胜华叔叔当然也不会说。

园园跟妈妈说了下。戴淑芬听完当即就说了她几句,责怪他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她,并表示明天一早就过来看望程白,园园心里不平衡地想,怎么感觉他才是您儿子呢?您可知道他总是奴役您的女儿呀。园园倒在床上,电话又响了起来 。她以为妈妈还要说她,疲惫地按了接听键,苦哈哈道;“好了,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告诉您——”

“你怎么了?”

是傅北辰。

园园瞬间睁开了眼。

“啊,对不起,我以为是我妈妈。”

“你情绪不大好,发生了什么事了?”他的语气总是能让她轻易地平静下来。园园对傅北辰没有一点隐晦的心思,“就是被我妈妈说了几句,没什么,傅北辰,你找我有事吗?”

“一点要有事,才能找你吗?”傅北辰缓缓地说,带着点笑。

......

接下来傅北辰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听着园园的声音越来越轻,回复越来越少,而后,.....他笑了笑,大概是睡着了吧。

傅北辰收起手机,看着电脑屏幕上暂停的字幕正是那句“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他合上电脑,略有些哭笑不得地按了下额头。

周六上午,戴淑芬就拎着大包小包赶到园园住的地方,园园一看,发现全是给程白的,刚想抱怨几句,后来想着昨天刚被说教过,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于是乖乖闭嘴,带妈妈直接前往医院。

去医院的途中,戴淑芬告诉园园,家里店面的租期到了,原本开书吧的女老师,因为大儿子在美国生了一对双胞胎,所以被接过去带孩子了,现在虽然有很多想租,但她更倾向于自己开的小茶馆。

“咦,妈,您怎么会想到开茶馆呢?”

“以前要照顾你奶奶,没工夫赚钱,都是在花房租和你爸爸留下来的老本,你读书的时候,妈妈每年都只能给你一点 。你争气,没怨过妈妈,但以后你结婚时,妈妈总要给你攒点嫁妆的。”

园园心说,我昨儿还怨过您呢。 “你还记得雍叔叔吗?”

“雍.......”园园眼珠子一转,立马就想起来了,“啊,雍大头叔叔!”

戴淑芬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

园园嘿嘿一笑,“谁让他名字那么奇怪,叫什么雍余,鳙鱼不就是大头鱼嘛,而且他的头确实挺大的嘛!”

戴淑芬懒得跟她纠缠,直接说道:“十几年前,他在我们旅馆落下一箱东西,后来我们一直替他保管着,知道他回来找,所以他一直很感激。你雍叔叔前几天来这边出差,到我们家里坐了坐。他知道你奶奶过世了,问我要不要开家茶叶店或者茶馆,他在福建,广东那边有渠道。刚好我们家的店面也空了出来,我觉得参考以前书吧的经营风格,试试开茶馆。”

园园想,妈妈如今一人在老家也冷清无聊,便说:“妈,我支持你。但你不用太辛苦地赚钱,你赚点钱自己花就好了,你女儿我的嫁妆我可以自己赚。”

戴淑芬摸了摸女儿的头。

到了医院后,戴淑芬见到程白,关怀备至地问了一通。之后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赶紧翻出了一只保温杯,一打开,一股诱人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妈,这是什么?真香呀。”园园凑过去。

“这叫去瘀生新汤。”戴淑芬拍了下园园的头,“给程白吃的。”

瞬间再次失宠的园园委屈的摸摸头,坐到了一边。

程白接过汤尝了一口,对戴淑芬说“阿姨,这汤里有三七、生地黄、大枣吧?活血化瘀,行气消散,最适合骨伤两周内的病人喝,有劳您了。”

戴淑芬笑道:“果然是御医家的孩子,一口就喝出了汤里面的中药,里头的瘦猪肉也是不带肥肉和筋膜的,喜欢就多喝点。 “你来看看他就够了,带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站在一旁的程胜华对戴淑芬说。

在戴淑芬跟程胜华说话的时候,圆圆看着程白慢慢悠悠地喝汤,肚子竟咕噜叫了一声,她顿时发窘。

程白看向圆圆,说:“把口水擦擦吧。这汤就算我想给你喝,你也不适合喝。”

“……”

戴淑芬嗔笑地看女儿,“这孩子!”

戴淑芬本想留下来照顾程白,但VIP病房的护工已照料得很到位,加上她在的话,程白可能也会感觉别扭,所以就没有提。不过戴淑芬吩咐了自家女儿:“圆圆,你单位离这里近,就每天下班都过来看看程白吧,陪他聊聊天,能帮的帮一下。明天是周日,你就一早过来,煮点早饭带来——对,等会儿你跟我去超市,我给你配好骨碎补山楂的料,你隔天起来煮下就成。”

圆圆听得心里哀号声一片,这么做,会不会没等他伤好,自己先英年早逝了?但表面上,圆圆还是非常严肃认真的答应了妈妈。 中午程胜华带戴淑芬和圆圆出去吃午饭。三人刚走不久,小赵护士进来给程白换点滴。

“程医生,你妹妹走了啊?”小赵护士娇滴滴地问。

“妹妹?”程白微微皱了皱眉。

“是啊,程圆圆呀,她昨天来的时候跟我说的。”小赵护士看了看程白,疑惑道,“难道她不是?”

程白没有回答她,转而问:“明天早上是你的班吗?”

小赵护士点头,“嗯,是。”

程白有礼道:“那麻烦你,如果明天早上看见我妹妹没有带早饭的话,你就让她回去带了再来。谢谢了。”

小赵护士怔了怔,正想说要不我明天给你带早饭吧,但是抬眼见了程白那副生人勿近的面孔,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二天,小赵护士等了半天,都没有等来程圆圆。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圆圆——手上只拿着一把伞,因为外面在下雨。

“程圆圆,你哥哥说……”小赵护士还是很负责地叫住了她,可是又总觉得程医生的话实在不好转达,况且现在都快吃午餐了,于是改口道,“你吃午饭了吗?”

程圆圆一愣,程白托护士问她吃午饭了吗?现在不是十点三刻吗,正常人应该都还没吃吧。那人的脑袋该不会真的是被砸坏了吧?毕竟他头上缝了五针。圆圆心里这样想着,对护士姑娘还是笑眯眯地说:“没吃呢,还早嘛。”

小赵看着圆圆,不禁想到,这对兄妹可真奇怪,哥哥每天冷面冷心的样子,而妹妹却这么活泼。

“啊!”圆圆此时突然叫了一声,总算是想起来她妈妈让她熬的骨碎补山楂粥,“我忘记给程白熬粥了。”昨晚赶稿赶到凌晨,早上起来都已经六点多,洗漱完就赶来医院了。所以也不能怪她,她实在是睡眠不足,精神恍惚。圆圆正琢磨着进去跟程白说明一下,然后明天给他煮,应该可以吧?

听到圆圆的自言自语,小赵总算可以不突兀地转述程医生的话了,“你哥哥说,你要是没带早饭过来的话,让你再回去带过来。”

“……” 程白靠坐在床头,望着站在离他两米远,低着头跟他保证明天一定记得煮粥带来的程圆圆,看了好一会儿。

“算了。”

圆圆为自己虎口逃生暗自庆幸,同时觉得程白今天还算通情达理,于是好心问:“那你饿吗?我现在就去给你买午饭?”

“饿了一上午,没感觉了。”

程白的声音平平淡淡,圆圆却听得诚惶诚恐,这句话里的反讽意味实在是太明显了。她吞了口口水,“那是……要还是不要呢?”圆圆有种小沈阳附体的感觉。

程白像是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话,伸手拿过桌上的书开始看。

圆圆想这次毕竟是自己的疏忽,便小声说道:“那等你有感觉了再说吧。”沙发上堆满了各种物品,有滋补的食品、装衣物的行李袋,只有他床边的那张椅子空着。圆圆不敢坐在他面前,便挪到墙边靠墙站着,边玩手机边等。

程白的右手食指轻缓地敲着书页,像是他无意识的动作。

而圆圆低着头,一只脚有意无意地打着拍子,一下,又一下。这是她等人时的动作。

程白的余光看到她的动作,微微一怔,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这些年看书时下意识的动作,是学她的。

室内很静,显得窗外雨声细腻而绵长。而此刻的两人,正随着雨声回想着同一件往事—— 夏末的傍晚,突如其来地下起了大雨,雨滴落在地面上,溅起片片水花。

她撑着把红色的雨伞,安静地站在一幢教学楼前的石板路上,怀里还抱了一把黑色的雨伞,石板路两旁种了好几排芭蕉,雨水打在芭蕉上噼啪作响,她专心地盯着教学楼的两个出入口,生怕错过了什么。

周围经过的学生,都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她视若无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鞋子湿透了,双脚发麻,两边的袖子也都被雨淋得紧紧贴在胳膊上,让她觉得很难受。

这时她终于看到了自己在等的人。

他本来想麻烦旁边的同学送他去校门口,却看到了他,也一眼看到她脖子后面露出了的医用胶布。

他从同学手中拿过伞,“伞借我一下。”

看他走来的时候,她本想冲过去,但脚才想动,就软了一下,差点摔倒,再抬眼,他已经到了面前,她赶紧笑着把那把黑伞递过去,可是他只是看着他,没有接,然后,她听到他沉着声说:“我说过多少次了,别等我,我用不着你帮我做什么,我不需要。”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雨太大了,伞你拿着吧,我这就走。”

他伸手一拍,本意是想推开,可一下没控制好力道,打中了她撑伞的手,那把红伞便落了地,暴雨顷刻间打到了她的身上。他不知道,那一刻她眼角流下来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时间会让人遗忘很多事,而那些经年累月却一直留在记忆里,不是想忘却忘不了的,便是想要一生铭记的。

“沙发上那件外套里有医院食堂的卡,你拿了去吃饭吧。”程白突然开口。

“咦?”园园收回思绪,看向程白,“那你呢?”

程白本要说不用,但想了下又道:“随便打包点就好。”

“哦。”园园确实饿了,一听可以去吃饭,立刻跑过去从程白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钱包。

“卡在钱包里。”

“哦。”于是园园又打开了程白的钱包,里面卡不少,园园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张饭卡。

待园园到医院食堂排队买饭的时候,他发现不少人在打量她,她不禁摸了下自己的脸,莫非是沾到什么了?后面的人问她“你是程医生的妹妹?”

园园回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笑道“听说的。”随后不忘关切道:“希望你哥哥早日康复。”

园园还能说什么呢?“谢谢。” 这天下午,园园回住处时,因为很困,导致她坐错了公交车。本来要坐1路车,结果坐了11路,好在11路也经过红枫新村那一站,就是要绕远。当公家车经过延龄巷时,园园愣了下,她想到上次那张中药单上的门店地址就是延龄巷18号。

她回想到自己吃了两天中药后,感冒,鼻炎就好了大半,她打电话跟胜华叔叔道谢,结果却得知那药并不是胜华叔叔送的。

不是胜华叔叔送的,那会是谁?园园着实疑惑。

今天既然阴差阳错路过这儿,她突然想去这家厚德堂探询一下——刚好,那张药单一直在钱包里。于是园园在下一站下了车。

厚德堂不难找,但门面确实很低调。园园拿着药单,在古旧的门外徘徊了一会儿,因为上次听王玥说这家中药堂是何等厉害,她觉得自己进去问“你们能帮我查下这张药单是谁给程园园配的吗?”,应该会被直接无视吧?

何朴吃好午饭回厚德堂,刚进延龄巷就见自家门口站着一姑娘,扎着马尾,穿着薄毛衣,牛仔裤,侧脸看起来清秀又年轻。等他走近的时候,余光扫到园园手里的药单,他愣了下,开口问道“你好,是来看病吗?有预约吗?”

园园扭头就看到了穿着白大褂,脸上带着笑的何朴。

看样子是厚德堂的医生。“不........我不看病。”园园以为是挡住了人家的路,让开了一点。何朴却没有走,说:“能让我看下你手里的单子吗?”圆圆想,要不问一下这医生吧,他看起来挺热情友善的样子。于是圆圆将手中的药单递给了他,问出了之前想问的话。

何朴拿到了单子,看清楚上面的字,内心不禁欢呼雀:傅大专家啊傅大专家,我百般追问,你就是不告诉我这药开去做什么,这下可被我逮着了!

这叫什么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何朴表面不露声色地看着圆圆,然后礼貌地把药单还了回去,说:“抱歉,我们只记录服药人的信息,至于谁付的钱,我们是不管的。”这是实话。

“哦。。。”圆圆也不意外,不过多少有些失望。

终究是白跑了一趟。

这时,圆圆的手机响了,她从斜背包里摸出来看,是她妈妈。她跟前面的医生道了声谢,边接电话边朝巷口走去。

何朴看着她走出巷子,他才跨进医馆门,就给傅大专家拨去了电话。那边一接起,他就说:“刚才我遇到一姑娘,身形窈窕,一米六五左右,眉清目秀,一双杏眼,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不知傅大专家认不认识?哦,对了,她叫程圆圆。”

傅北辰在电话那头静了一下,才说:“你在哪里见到她的?”

“厚德堂门口。”何朴语气里充满揶揄,“原来你还会主动向女孩子示好,啧啧,看不出来呀,啧啧。”

“她去你那边做什么?”傅北辰却一点都不为所动,只问自己想知道的。莫非是生病了?

“她来打探,本月六号那天,是谁那么好心给她寄了药。我帮你保密了,请我吃饭吧。”何朴邀功。

“你可以告诉她的。”傅北辰开口。不说是一回事,但刻意隐瞒,又另当别论了。

“北辰,你这是。。。真在追人啊?”

“挂了,我在跟人吃饭。”

何朴刚要再开口,就听到了“嘟嘟”声。

傅北辰在跟菁海市陶瓷博物馆的几位领导吃饭。听其他人侃侃而谈了一会儿,傅北辰站起身,跟饭桌上的人点头说了句“抱歉,出去下”,便走出了包间。在走廊里,他给她拨去了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声音:“喂,傅北辰?”

“嗯。”他从来不知,原来自己竟然那么容易被撩动心神。

绵绵相思,绵绵相思。

不知从何时起。

 

第十五章 玉壶春瓶

 

圆圆想,胜华叔叔日理万机,多数都是晚上去医院,所以程白住院期间,大概是太无聊了,竟频频打电话给她——让她给他外带食物,说是护工给他准备的吃食不和他的胃口。圆圆起初不想理会,但想到自己欠胜华叔叔那么多,就当还债吧。

 

所以近来这几日,圆圆的午休时间以及下班后的时间,多数都贡献给了程白。

周三傍晚,傅北辰下班后,因傅教授的嘱咐,到H大附属医院来探望程白。程白负伤的事是傅教授昨日从郑主任口中得知的。傅教授觉得,他们傅家跟程家虽已很少联系,但到底渊源在,再者他住院期间,程白也曾是不是去探望。这次程白因公受伤,于情于理他们家都应该去看望。傅教授因腿不便,便让儿子去走一趟。傅北辰也觉得理应如此。傅北辰到医院的时候差不多十一点,拿着一篮水果和一束康乃馨,到了VIP病房那层,问了护士程白的病房号,却被告知程医生的妹妹推程医生去楼下散步了。

 

“妹妹?”傅北辰想,如果等的话,不知要等到何时,便道:“这水果和花,我拿去他的病房里。他回来了,麻烦你跟他说下,我下次再来看望她,我姓傅。”

等傅北辰放下东西,走到楼下时,就望到了不远处的凉亭里,程白坐在轮椅上,而他背后站着的,正是程圆圆。

 

“妹妹吗?”他嘴角微扬,朝他们走了过去。

圆圆发现了走过来的傅北辰,诧异不已,等他走近便问:“你怎么来医院了?”

“我来看望程白。”随后傅北辰向程白问候了几句。

程白像对所有来看望他的人那样表示了感谢。

 

傅北辰走的时候,问圆圆是不是也要回去了,因为时间不早了。圆圆确实是想回家了——这几天她单位、医院两头跑,实在是累得不行,便对程白说:“我帮你叫护工来吧。”带患者出来散步本来也是护工的职责。

“不用,我自己会叫。”程白面无表情地说。

 

圆圆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便说:“那好吧,那我走了。”

傅北辰朝程白点了下头,同圆圆离开了亭子。 没多久,脖子上戴着牵引器,在饭后散步的汪 洋走到程白身边,见程白正望着某一处。他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二三十米开外,一对男女正站在车边说着话,女子年轻有灵气,男人则看起来文雅无比,很是般配。

 

汪 洋又看回程白,笑道:“那位就是你传说中的妹妹?”。汪 洋到程白病房串过两次门,但没有一次遇到过圆圆。有医护人员虽跟他说及过程白的妹妹,倒是没提到过名字。

程白收回了视线,语气不太好。“她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法律关系。”

“嗯?”

 

汪 洋一愣,随即摸到了点头绪,“她不会就是程圆圆吧?”见程白不否认,

汪 洋惊讶地再次看向二十米开外的男女,好半响才朝程白道,“老实说,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吧,德才兼备,万事都很尽责,但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不走心。对男女之事更是‘麻木不仁’。其实你是看上了有主的?因此,也就说不出喜欢了?然后常年压抑,导致了情感封闭?”

程白看了眼汪洋,

 

汪 洋投降,“好吧,当我没说。”

程白觉得头上的伤口有点隐隐作痛,他拿出手机叫了护工过来。

 

在程白被护工推进住院大楼的时候,他又望了眼程圆圆跟傅北辰站的地方,此刻那边已经没人在。他看了一眼那片空荡荡的路面,有片叶子摇摇曳曳地落到了她之前站的地方。

 

以前,她对他好,他无动于衷,他不感动、不欣喜。而他照顾她,是出于责任、义务,甚至,可以说像是本能,却从没有去投入感情。她对他疏远了,他也只是有点怅然若失,但他也说不清楚,遗失的到底是什么。

他以前,是真的没有对她动心动情过。

 

程白想到傅北辰,这位算是他长辈的男人,他小时候见过两次,他父亲对傅北辰的优秀赞不绝口。如今他频繁见到,只觉得这傅北辰让他猜不透。

 

“又蹭你的车了。”园园现在倒没什么难为情的了,她想,难道是习惯成自然了?

“你吃饭了吗?”傅北辰将她位子前的空调叶片拨下一些,以免对着她的头把她吹着凉了。

“嗯,在医院食堂吃过了,你呢?”

“还没。”

 

园园看着他,脱口问道“你要不要去我家坐会儿,我煮东西给你吃?”

傅北辰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笑意明显,他看回前方,“好,那就打扰了。”

这是首次有男性进入园园的住处,这男人还是傅北辰......难为情又回来了。

“家里有点乱。”

 

傅北辰笑了下,“总比傅教授那满是书的屋子好吧?”

“咳,比那要好点。”园园推开门,侧身让傅北辰先进去,傅北辰举步踏入,屋子不大,却布置的很温馨,窗帘都拉开着,餐桌上的小花瓶里插着一束洋桔梗,淡紫色的花瓣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着。

 

傅北辰回头看园园,“花很漂亮。”

“有人追我单位里的同事,结果那同事花粉过敏, 她就送给我了。”

傅北辰露出了微笑,“嗯。”

 

园园不觉有他,问:“你想吃什么?你喜欢吃饺子吗?我擀饺子皮包饺子给你吃吧?”

“你还会擀饺子皮?”

园园点头,“嗯!”

“真厉害。”

 

园园听傅大专家的语气里,隐约好像有些自豪?像是自家的孩子很厉害。园园甩了下头,她想,怎么面对傅北辰时,总冒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呢?

“你坐沙发上看会电视,我去做饺子,啊,你要喝什么?家里没有茶叶......

“没事,白开水就行,我自己倒。”傅北辰跟着园园进来厨房。

 

园园指给他茶杯和热水瓶,便去忙她的饺子工程了,“要有一会儿才能吃。傅北辰,你饿的话,可以先去吃点冰箱里的水果。”

“我还不饿,你慢慢来。”

 

园园没有回头,“嗯”了声,所以她没看见傅北辰拿着一水杯,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而他看她的眼神,近乎专注这段时间,园园跟八楼护士们都处熟了,这天就有护士问园园,“程医生平时私下都爱做些什么?”

 

园园答“做什么?看书,跑步,或者玩点游戏。”

“程医生玩游戏?”

“他高中的时候有玩,现在不大清楚。”

“程医生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这个问题园园想了很久,最后她指着自己说,“你们看看我。”

“像你这样的?”

园园摇头道:“跟我相反的,差不多就是了。”

 

谁是谁的念念不忘,谁是谁的可有可无,谁是谁的刻骨铭心,谁又是谁的可惜可叹。这世上的感情从来不可能平等,平等的时候大概就是没感情的时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陌路。

们还不到陌路,却也不知究竟是走到哪里了,园园想,至少,她不再对他心心念念了。

其实说到底他也没错,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

而就算她为了他头破血流,那也是她自己想要做的。反正,她那时候就一个念头:要对他好。而如今,她早已把对他的喜欢消磨光了,剩下的大概只有从小一起在长大的一份情谊了吧。但她从未后悔以前对他好。

 

就像她不曾后悔小时候,时至夏末,每每偷偷爬到自家院后面的桂花树上采桂花,她有点恐高,所以每次爬都胆战心惊,也曾从树上摔下来摔伤过——为了让妈妈做桂花糕,因为奶奶爱吃,即使奶奶到去世都没有喜欢过她。

 

她不曾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件事,因为她清楚,他没有愧对过任何人。无愧,便无悔。 周五的下午,园园接到了傅北辰的电话,说钧瓷瓦片的项链已经做好了,她欣喜不已,为了快点见到成品,以及答谢傅大专家,园园决定邀他吃晚饭。她觉得,自己差不多快跟傅北辰成“饭友”了。

 

傅北辰没有拒绝,但他说等会儿单位要开会,可能会开到下班后,园园的整颗心都系在项链上,便满不在乎地说“那她就去他单位等他好了。

 

傅北辰不觉莞尔,看的面前的陆晓宁在心里感慨:她这位如百年佳酿般的上司,平时认真克己,宽容大方的模样已够有魅力,眼下着柔情似水的一笑,让人毫无抵挡之力。

青海市的陶瓷研究所位于城西夕照湖景区最南边,刚好跟傅北辰以前住的大院呈对角线,陶瓷研究所隐在省陶瓷博物馆的后面,没有事先做过功课的话,一般人都不大会注意这幢老式大楼。

 

这座大楼一共三层,呈工字形结构红瓦青砖,外墙长满了爬山虎,园园想,待这种房子里,夏天就算不开空调都很凉快吧。

 

园园在大门口的保安处登记后,保安告诉她:“傅老师先前跟我打过招呼了,他说你来的时候他的会应该还没结束,他让你先去他的办公司坐坐。你进了楼,右拐上楼,216就是傅老师的办公司。”

园园笑容可掬地道了谢。

 

楼里很幽静,园园每走一步,都会带出点回声,216办公司门口挂着傅北辰的名牌,办公室门没锁,园园一推就进去了。

 

办公室不大,中间横着一张用原木直接打磨做成的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摊着份文件,桌边是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叠书,靠墙的一侧摆着沙发和茶几,另一侧是一大排玻璃门的橱柜,里头大大小小的书,杂志,有不同形质的奖杯,奖牌,也有形形色色的瓷器。圆圆好奇地走过去,由于主人不在,她没有动手开门,只是站在一边一排一排地看。

 

在最里面的那扇柜门后面,她看到了一件奇怪的瓷器。从外表看,它类似一个玉壶春瓶,只是被做的有些歪歪斜斜。右侧有个嘴,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头...圆圆纳闷,能让傅北辰收藏在柜子里的,怎么说也不会差。可是这个东西,似乎连个次品都算不上,被放在这里是怎么回事?好奇心一起,她忍不住打开了柜门,取出了这件奇怪的瓷器。

 

上下翻转地看了看,突然,圆圆停住了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了瓶底。瓶底有手刻的两个圈——这个图案她再熟悉不过!有时她懒得写字,就会用这两个圈来代表自己,方便又好用。圆圆恍然想到了自己那次去景德镇采访的第一天,在坯房里确实拉过一个瓶子的粗坯。这个瓶子的原型来自自己收藏的一幅画

——她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天在那棵红豆树下玩耍,遇到一位迷路的大哥哥在问路。她看他戴着口罩,透过口罩发出来的声音沙沙哑哑的,不时还带出几声咳嗽,她便自告奋勇给他带了路。他们是在太平桥头分别的,她一直记得大哥哥的背影;他背着画架,拎着画囊,人瘦瘦高高的,挺拔如竹,而那时辰,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照的他有些虚幻。她看了好一会儿,转身时却踩到了一张画。画上画着一个瓶子:细脖子、垂腹、圈足的瓶身,瓶身上有一个形似凤凰头的壶嘴。很是好看。她知道一定是大哥哥掉下的。可是,再回头,人家早已经不见了。于是,她收了这幅画,希望有一天,能够在遇到他。

 

那次在景德镇,她想亲手尝试做瓷器,便跟师傅讨教了拉坯的一些基本技巧,结果,不自觉间,拉出了那张画上的瓶子形状。当时她还请教了拉坯师傅,师傅也说不清,但认为应该是接近净瓶之类的东西。不过她那个坯拉的实在不怎么样,所以想来师傅不会把它烧出来。没想到,近两个月后,自己居然在傅北辰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它。这个小小的连次品都算不上的东西,居然没有被扔掉,还被烧制了出来,还走进了瓷器研究所!这是上辈子修了多少瓷德啊。圆圆现在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东西很好笑吗?”傅北辰正巧推门进来,他见到圆圆正拿着那个瓷瓶,心口莫名的一颤。

“你回来了。”圆圆赶紧把瓷瓶放了回去,关上柜门,“对不起,擅自动了你柜子里的东西。”

“没关系。”傅北辰笑了下,却不打算让她绕过去,“你喜欢那瓶子?”

 

圆圆眼看混不过去,只好鼓起勇气说:“谢谢你那么看得起我做的瓶子,把它放到了办公室里做研究。'

“你说,这是你做的?”

“是呀!”圆圆解释道,“不信你看,瓶子的底下有我亲手刻得——两个圈。”

傅北辰没有马上走过去查看,只是看着她道:“这个瓶子,长得和特别。”

 

圆圆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是想说它难看到一定境界了吧?但那是因为我技术不好,它真正的样子,可是很漂亮的。”

“真正的样子?”傅北辰笑了,“难道这还不是它真正的样子?”

“当然不是。”圆圆抿了抿嘴,觉得如果从头说起也太麻烦了,于是只道“我家里有一幅画,画上有一个很漂亮的瓶子。我当时就是照着那个瓶子做的。”

 

“哦....”傅北辰若有所思,却最终没有再问下去。他去办公桌的抽屉里将做好的吊坠拿了给她。

圆圆道过谢接过,期待的打开木盒子,她发现那原本有利口的钧窑瓷片,被打磨成了一团火焰的形状,工致精美,这样的项坠造型非常少见,再配上瓷片特有的流光溢彩的釉色,整个项坠就宛如一只在扇动五彩羽翼的凤凰,欲飞出火焰!

 

“好漂亮!”圆圆由衷地感叹。

“我给你戴上吧。”傅北辰说。

“咦?"圆圆刚要说不用,傅北辰已经拿过吊坠,然后走到她身后。

 

傅北辰将她披散的头发轻轻撩至一侧,圆圆想,自己一定脸红了。

傅北辰解开红色挂绳后面的金属扣,两只修长白净的手从她面前绕到后方。圆圆感觉到他的手指碰到了她后颈的伤疤,然后轻轻抚触了下,随后她听到他说:“好了”

 

圆圆垂着头,忍住了要拿手扇风的欲望,说:“谢谢。”

“圆圆,你那年在程家见到我的时候,应该下来跟我打声招呼的。”

“嗯?”圆圆抬头。什么意思呢?

 

傅北辰笑了一下,却没有再多说。

傅北辰带圆圆去停车场的时候,遇到好几位同事,他们无一不露出诧异的表情。傅北辰虽然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但交友却十分广阔,所以时不时有客人来他办公室坐,但,从未有过年轻女孩。

 

傅北辰对这些意味深长的眼神视而不见,朝同事们道了声“明天见。”就带着圆圆走了。

沈美女这天晚饭之后,去了H大附属医院看程白,慰问完后,突然想到一事,便问;“程白,我想找程圆圆问点事,你能把她电话给我吗?”

 

程白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转达。”

沈渝也不强求,又看他削梨子削得那么认真,手势漂亮干脆,不由说:“你用刀的水平可真不错,怪不得能做医生。”程白把削好的梨子递给沈美女,道:“按照你的逻辑,我更应该做厨师。”

沈渝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接过梨子,“你竟然会削水果给我。”

程白抽了纸巾擦水果刀,“我只是想用下刀而已。”

 

这晚,傅北辰送圆圆回去后,回到公寓,没有吃安定,却很快入眠,但是梦境来的也很快。

灯盏下,二人对坐,中间是一局棋。

“四哥,你怎么不说话?”他正襟危坐,伸手落下一子。

“我不同意。”对面的男子与他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那公主根本就未曾见过我!凭什么一道婚旨,我就必须娶她?”他愤怒,又落一子。

 

对面的男子看了他一眼,一子下去,输赢立判,“我从来不曾赢过你。今天,你却一败涂地。难道你忘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那宛玉怎么办?”他颓然,“她那日还兴高采烈的对我说,要自己亲手烧制嫁妆...

 

“爹总说,我们这一辈人里,最像大夫的就是你。你知道这句话的分量。”男子顿了顿,目光凌厉的看向他,“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要毁掉这个家,她这辈子定然用不上那些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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